苏云深在神都照料了苏炽几日,待他体力恢复了些、能自如行动了才同他辞行将去。
分明早间就辞了行,苏云深却还是在苏炽身边恋恋不舍到了将近黄昏才终于狠了心去了。
苏云深在屋里与苏炽相伴时,木海便一直避在外头,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与苏云深碰面。
神都的宫殿早在那年的大火便被焚去了华貌,而今所存的楼阁不过三分之一,放眼所见俱是一片残垣废墟,焦色犹存,残貌盖尘更显狼藉。
木海独自闲逛在年久失修、踏着木板都能听得“咯吱”刺响的廊间,东走走,西看看,时不时留神一眼苏炽所在的屋子。
他本独自寂静时,忽而听见身后有声响挨近,便骇了回头,竟是苏云深。
苏云深一如往昔温文尔雅,唇畔也总衔着温润浅笑,无论何时都能令人如沐春风,却偏偏在这会儿,让木海打量见了他浅色眸中似覆薄冰的漠冷,便将那对本是好看的琉璃瞳映得彻冷入骨。
木海僵在原地,苏云深也在他面前三五步处站住,如此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以鼻息轻轻“哼”出了一声冷笑。
“你这般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木海大惊了怔然,便愣愣的瞧住了苏云深,唇动了动分开了一隙,想说话,却支支吾吾的也没能利索的发出声来。
苏云深打量着他的目光愈发森冷,惯衔在唇边的笑意也渐落成无,漠然一面,冷似冰雕。
“一想到他不惜舍弃自己也要保全你……”苏云深淡淡吐着一字一句,却到后头渐而切齿,便将续将止的散了后辞。
木海渐渐回了些神,却依然有些怔然,听着苏云深意断的话语,下意识近了一步,却还是没能寻出声来。
“你想说什么?”
木海一步又止,瞧着苏云深这副全然不同于往昔的面孔,竟是有些瞠目结舌。
“你应该看得出,如今宿在你体内的是谁吧?”
苏云深又浅冷一笑,“那个人对二哥的执念也是丝毫不浅,毕竟是能将自己逼为怨灵的执念,其生前的恨意乃是刻入骨髓的……”
木海僵定在原地的身子隐隐成颤,被死死缚在这副傀儡躯壳内的魂更是颤栗不已,然而此中却有千丝万绪死死缠缚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而苏云深只需打量傀儡微毫难成波澜的些许反应便能揣得出被囚禁在里头的灵魂是何等发狂的模样。
打量了片刻,他又冷冷笑了起来,“怎么,你心痛了吗?”
然而眼下萧遥只有魂在此中,魄与灵力则皆留存于本躯之中,根本无力挣开苏云深施压在他身上的咒缚灵索,更也无法开口质问。
苏云深笑着笑着,却品成了苦涩,不知觉间约有泪意烫开了眼眶,灼得微红在眼尾,更成一番苦狂之色。
“你就好好陪着他吧。”
说罢,苏云深转身便走,却才动了一步,便觉袖袍被拽了一沉,回头,果然是这小傀儡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又动着唇,无声空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隐隐弹响了嗓音:“为……什么……”
“我早就说过,只要是他的心愿,无论什么、我都会替他实现。”
面无表情的应罢一句,苏云深便抽袖而去,木海拽着他的袖被他扯了一步失衡跌倒在地,却就只能呆愣愣的伏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他依然恍惚着,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事实……
黄昏暮重,残阳血光洒遍败宫焦土,却拉了一道影幕盖在廊下,木海依然盯着已暗了光线的前路,良久回不过神来。
“你趴在这做什么?”
木海闻言愕然回神,苏炽却就已俯过身来将他捉进了怀里。
卧榻静养了几日,苏炽今日终于有了些体力下床走动,便饶有兴致的四处溜达着,却走得很慢。
“衣裳都趴脏了。”苏炽嘀咕着唠叨了一句,便轻轻拍去了他衣上的灰尘,抬眼对上了木海眼巴巴瞧着他的目光,便又笑着捏了捏傀儡的小脸,“我有这么好看吗?”
这个没心眼儿的家伙,现在肯定还什么都不知道!竟还能在这傻乐……
苏炽聪明起来的话的确是个精明的家伙,可若缺了心眼儿也当真是个能急死人的蠢货!
苏炽兴致勃勃的抱着木海在外头转了一圈便随着夜色降临回了屋,点起一盏小灯一如寻常的摸了本书倚在床头打发时间。
然而今日的木海却格外闹腾,都没让他翻开书页便抢了他的书,而后便一本正经的坐在他面前。
“调皮。”苏炽戏着数落了他一声,便伸手去取书,然而这小傀儡今天就成心捣乱的,将书往角落里一丢,就不给他。
让这小家伙丢了书,苏炽也不恼,就抱着手瞧着这小家伙,“行吧,你想让我陪你玩什么?”
见他这没心没肺的,木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嗓子也不争气,憋了良久也没发出声来,便只能负气的别过脸去。
“哟,还发火了,你这小家伙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苏炽笑问着,伸手又往他脸上逗了一下,小傀儡也依然满腹怨气的,虽是让他碰到了却还是避了一下,幽怨的神态拨入苏炽心坎,竟冷不防的往他脑海中挑出了萧遥的模样。
许是相思成疾,竟让他看一个小傀儡都觉得像是萧遥……
苏炽不动声色的暗自抚回了这股异思,打量着木海同他置气的可爱模样,轻轻挑起了他的一缕银发,仍是觉得喜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