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炽的血迹拖了许长一段蜿蜒,其血腥之息终于引来了邪物。
木海下意识抱紧了苏炽,而那道暗隙中的眼睛被察觉后忽闪一暗便悄悄的没入了漆黑深处。
见已有险况逼近,木海慌了神,连忙扶起苏炽的身子,却都还没能挣扎出一步,便有一道黑影骤如黑电一般晃至眼前,顷刻便是一股腥臭之息扑面而至,木海下意识回身护住苏炽,未候须臾,听得一声锋锐割肉、鲜血迸溅之声,霎然凉透了心,然而凝神片刻,他和苏炽似乎都并没有被血盆大口吞噬。
怔了良久,木海才终于定回神来,回头瞧了一眼。
袭击他们的是一条与寻常地蟒一般大小却形貌古怪獠牙狰狞的怪蛇,当下却被一头不知何处窜出的白狼叼穿了七寸,蛇形扭曲着,没挣扎多久便死透了动静。
见又来了一头比那条怪蛇瞧来更凶猛的白狼,木海又将苏炽往怀里护紧了些,警惕的瞧着这头体型格外硕大的妖狼。
此狼披了一身雪白的皮毛,面目瞧来不算凶恶,却是目光尤为凛冽。
那条怪蛇不再有动静后,白狼终于松口弃了蛇尸,白毛染了浊血些许,却仍无猎杀者的凶戾,且见它的眼竟是一对重瞳。
木海警惕了良久,这狼却转身择了一向而去,对他们没有半点杀意。
此险暂除,木海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然而再瞧去时,却见那白狼又止步在前,回头瞧着他们。
它这意思,好似是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木海将疑着,又与它对视了良久,那狼也不急不躁,始终就在原地候着,直到木海带着苏炽跟了上去,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引路。
鬼仙渊底究竟深有几层无人能知,层层叠叠、迷影不绝,谁也探究不明渊底的最深处究竟是什么地方,而从古至今也没有任何人说得清这渊底究竟栖有多少奇灵妖物。
此处大概就是这人世间最深邃不可探的境地,其深里所藏的隐秘亦是凡人不敢窥探的。
鬼仙渊底的表层早在许久之前就已揭尽了面纱,古时尊朝设在渊底的试炼之场最深不入三层,每隔三里置一灵台,十里一设往来通阵。
然而因尊朝后期的腐败,这大部分的试炼场都已荒废,蕴灵浅的灵台都已毁败成了残石断阶,木海跟着白狼走过了两处残无灵息的灵台,终于远远瞧见了一座墟影更广的法阵残形。
这一路走得尤为漫长,途间木海总要停下步子给苏炽止血渡灵,如此磕磕绊绊的,才终于跟着白狼将他带到了这处似乎还残存着一丝灵蕴的灵台。
此处终于可以在这幽黑的渊底窥见自渊口漏下的一丝外界的阳光,木海瞧了这缕光辉好一会儿,那头白狼也终于走到了地方,站在形迹已残的法阵中央,正沐了一身光辉映了白毛雪亮。
这座法阵早已残裂了只剩些许浅薄的灵蕴,也根本启动不了阵势了。
已不知在这沉暗的渊底耗了多少时日,木海无时无刻不是提心吊胆的,才将苏炽搬上了法阵残台,便又惴惴不安的听了他的心跳,余光却忽而闯入了一束不知何来的白光,惊而瞧去,竟是那头白狼身形化了灵光旋散,却陡而又聚为一束强光直闯出渊。
木海愕然瞧着这道光束融入昼明,再落目光时,却见烟光缠散间绽开了一朵洁白的雪灵花。
苏闻卿泪已差不多流干了,却依然守在渊畔,便也让那一道乍然从渊中迸起白光给惊了一激灵。
此光一冲入天,虽只须臾一瞬,却也够引人注目了。
“芳若!”
伏芷本就在他身后站着,然而他一时慌乱的,竟是几次回头都没逮见伏芷的身影。
“芳若!刚刚……”
“看见了。”
眼下渊中哪怕只是一丝风息淌动苏闻卿都会如惊弓之鸟一般,虽然明也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去根本毫无生还之机……
方才那一束光很快便消散在了天际,苏闻卿瞧着归了寂暗的渊底,心下依然沉如铅坠。
“你说、刚刚那会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下去看看吧。”
这次坠入深渊的感觉其实和他上一次沉睡在死亡中的感觉是一样的,只是清醒时回忆不起,可当意识沉坠虚空的漆黑中时,两番相似的回忆便无比明晰。
同一个灵魂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清楚的记得自己两次死亡的感觉,这种事大概不管放在哪个世界都是超乎常理的怪诞,可混混沌沌的意识没法细致的思考什么,而这个无法与外界沟通的死亡之感也永远不可能在现世得到验证。
苏炽的意识迷茫的飘散在虚无里,就和无数迷路的灵魂一样,不知起点、不知归途,隐隐约约的有些生前的记忆似有似无的浮绕在意识里,却都只像是虚幻的景象,惊不起丝毫波澜。
果然成为亡者就不存在任何感觉了,剥除了七情六欲之后,这股能量恐怕连白纸都算不上。
渐渐的,苏炽也快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徘徊了,仅存的一丝意识也将散去,却就在这将要最终“闭眼”的时刻,原本波澜无惊的虚无里忽然裂入了一丝光线,突兀的灼刺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