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离别时都互道了一句“常联系”，然而出了校门之后原先热闹的班群渐渐落了沉寂，大家各自繁忙，其实就从毕业那一天开始，就没多少联系了。
一晃眼就是六七年的光景。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林书辰每日忙于学业成就了一身社恐式的高冷，错过了几次同学聚会，社交软件形同虚设，常年名挂“人口失踪榜”，放在谁的通讯录里都纯属充数。
但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闭关久了偶尔也会有点社交的世俗愿望，然而他每回打开手机都是两眼一空，通讯录来回翻个几遍，也找不出一个可联系的。
渐渐的，林书辰也习惯了这空落落的滋味，不再执着于这点看起来不太适合他的世俗之愿，每日闲暇时的乐趣就是翻翻肖远的动态。
肖远这家伙就跟他截然相反，自从大学选了摄影专业之后就时常活跃在大众视野，平均每天都能有一两条动态的产量，拍山拍水拍花拍人，除却大多数时候看见出现在他的动态里的貌美模特会引起心理不适以外，其他小部分时候林书辰翻的还是挺开心的。
巡了一趟病房回来，林书辰习惯性的翻开手机继续看刚刚没看完的肖远的最新动态——他这次出的汉服片，男女模特搭档出镜，明晃晃的CP感摆在那，林书辰看了一眼舒坦，开了个易拉罐。
却还没给他舒坦够，猛然划出的最后一张照片的美妙场景就给他冲击了一口苏打汽水呛进天灵盖——
这张照片展示的是个幕后，画面上肖远含笑搂着一手捻兰花作女态的骚老爷们儿，乃是敬业摄影师们亲自上阵指导模特摆pose。
林书辰噎下一口汽水，看着肖远怀里这形容猥琐的老爷们儿脑海里补想的画面翻飞不止，眉眼骚态一个不少，终了一句“来呀爷～”本色出演青楼老鸨、东施效颦！
“小林，主任找你！”
“来了。”
手机锁屏塞进兜里，林书辰依然端庄了一身优雅姿态，临出门前顺手整了整衣襟，隔壁妇科的病患们一眼暴击、属实惊艳，前面眼科里戴着八百度啤酒瓶的病患倒是庆幸这位英俊潇洒的帅小伙是从神经外科走出来的，不然就白瞎了这么一道优质的风景。
林书辰翩翩往人群中一过，招惹了一路惊艳目光，本是人从花间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却骤然一眼扫见人群里有个惊似眼熟的穿着白衬衫的身影，便下意识的一步愕止。
他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肖远本人了，于是站在原地辨认了半天，却还是有些不敢确认，便摸出手机翻出那张他同样穿着件白衬衫的照片，才与那个背影一比对，那边的人突然转身露了个脸。
还真是他！
林书辰捺下一阵激跃，维持着优雅表态揣起了手机准备过去搭讪，然而一抬眼——
儿科……
儿、儿科……
林书辰傻在了原地，本来都要迈出的腿也跟牵错了弦似的，往哪边挪都不对。
他……都有孩子了？
林书辰悄悄叹了口气，黯然神伤。
“林书辰？”
他又惊回神来，肖远站在他不远处，也是一脸惊愕。
林书辰立马笑迎，“你……带孩子来看病？”
“嗯，我侄子。”
侄子！
林书辰抵唇暗暗压下一股笑意。
“你在这里上班吗？”
“嗯。”
“那挺好……”
肖远笑了笑，几年不见，谈话有点尴尬。
“那个、主任找我，晚点再聊。”
“嗯，你快去忙。”
林书辰低头看了眼腕表，冲他招呼了一下便匆匆去了，肖远就在原地冲他招着手，手心微微冒汗，良久才缓下心跳。
虽然是快七年不见了，却也没想到一见面居然会有这么紧张。
－
林书辰去了很久，肖远坐在原位上总留意着也没见他折回来，点开了他的聊天界面几次，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把信息发出去了：“今晚有空吗？”
“抱歉，今晚有两场手术。”——隔了三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回了一条。
肖远被消息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点开，黯落了一分失望。
“没事，那改天吧。”
林医生着实繁忙，能逮到回他一句的空闲都实属不易，于是肖远的后一句自然落了无音。
肖远叹了口气，可怜他和林书辰这好不容易捡起的缘分，看样子恐怕又要从头开始了……
“赶紧的别发呆了，图不修完不给吃饭啊！”
让旁边暴躁的同事一声嚷，肖远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机，转回电脑前，爪子搭上键盘，却看着图上浑圆二百斤的赵飞燕又飕飕凉了心。
“加油，百万修图师。”
肖远瘫废在桌上，有气无力，“我给你五毛，你把这图吃了吧……”
作为服务行业的，肖远本来不敢说什么，但这些可爱的客户老爷们对于自己能cos什么玩意儿心里真的没点数吗！！！
“兄弟，我给你个建议，赵飞燕不掌上起舞嘛，你把他P如来手心里去。”
“……”肖远一口将死的老血回光返照：“我TM把你P上去！”
“呀咩喋～”
那人骚叫着跑开了，依然独留肖远一人对着图上的肉装版赵飞燕心力交瘁。
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一声，肖远条件反射起，俩爪子逮了手机活跟抱了什么宝似的，惊喜一打开，还真是林书辰！
“我明天休息，你有空吗？”
有有有！！！
旁边某人瞅出了肖远格外激动的异样，贼兮兮的凑过来，“哟，对象啊？”
“走开，别偷看！”
“美人不能独享，下回约过来让我们大伙围拍一圈～”
“滚！”
－
距离下一场手术还有三十分钟，林书辰瘫在办公室里，灌了口早没了气的苏打汽水，那边肖远立马就把消息回过来了——
对面斟酌了半天的一个“好”字。
成功约到了人，林书辰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
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林书辰懒腰伸到半中火速收回。
“挺好，你呢？”
“我也挺好的。”
“你朋友圈的照片挺好看的。”
肖远美滋滋的抿着笑唇，手指纠结着，都还没让他想好怎么回过去，对面又来了：“晚点聊。”
“好……”
－
做完手术又值了个夜班，等林书辰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五点了。
城市里的这个时间点鸡都还没起来打鸣，虽然料想肖远应该早就睡了也还没醒，他却还是发了个“晚安”过去，却没料到对面立马就回了：“才下班吗？”
林书辰诧异，“你没睡？”
“刚醒。今天约了模特拍外景。”
大清早的，林书辰本待补的睡意冷不防的被对面这条消息给噎醒了七成。
“熟人？”
“新的，一个刚入行的小姑娘。”
林书辰沉默了半天，才终于扒拉出了点回应的话：“要带新人应该挺辛苦的吧？”
“她长得挺漂亮的，应该很好拍。”
“哈哈哈……”
林书辰发去三个字的僵笑，心里别扭的琢磨——摄影师大人接触的模特哪个不漂亮！
“你今天休息了吗？”
“嗯，晚上一起吃个饭？”
“好。”肖远紧着又回，“我出门了，晚上见。”
给手机设上个闹铃，林书辰到头就睡。
“嘀嗒”两声响过，他睁眼所见又是一片漆黑，却有一只沙漏摆在眼前，细细的流淌着一股沙线，却没有积起沙堆。
浅梦被闹铃吵醒，林书辰睁开眼，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他坐起来缓了缓，脑海里那只沙漏还在流逝，直到感觉到了阳光的刺眼，这大概是幻觉的东西才终于隐藏了形迹。
－
从早晨曙光未起，一直到日暮黄昏，几个摄影师已经带着模特的跑了半座城的景点，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地了，肖远一看时间，大感不妙，便立马给林书辰发了条信息，“我这里还没有结束。”
“没事，我等你。”
肖远匆匆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林书辰回了个什么，便又连忙端起了相机，“小姐姐再放开一点——诶，对，再侧过去一点。”
“补光往右边转一点。”
“裙摆再起来一点，衣袖也挥起来，想象你是仙女傲视众生。”
肖远指挥迅速，手上快门也追了飞快，眼看着终于就要完了，旁边突然有个摄影师又往小桥上指了一下，“那边光线好，过去拍两张。”
肖远微笑了满面清风霁月——老子的约会啊！人跑了你们赔吗！！！
然而纵是心里想的如此愤慨，肖远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模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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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辰看了眼腕表，桌边手机乍起了一声消息音，是那边的肖远让他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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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远捺着心下苦涩笑脸相迎，“给个眼神。”
“好，再来一张。”
忙活着终于拍完了今天的片，肖远一口老气长舒，收起自己相机立马跑路。
“哟哟哟，你个单身老鬼终于刨到哪个院里的花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你管我！”
今天这初次进行职业拍摄的模特本来还想跟他说两句话来着，结果一转头他人就跑远了，“肖老师你这就要走了？”
“下次再合作啊！小姐姐表现的很好，以后再放开一点就更好了。”
肖远边嚷边跑，低头看一眼时间竟都快七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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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辰轻品慢饮的喝完了一壶茶，穿着旗袍身姿窈窕服务员小姐连忙添上了一壶，正按着盖为他添茶。
“抱歉，我来晚了！”
林书辰瞧去，肖远一身风尘仆仆，手上拎着相机，气喘吁吁面色浅红，果真是赶急了。
林书辰冲服务员小姐颔首一笑，“请上菜吧。”
美丽的服务员小姐微笑着放下茶壶退开，“请稍等。”
等肖远坐到对面，林书辰亲手给他倒了一杯，“你那么早出门，还是忙到了这会儿？”
“主要今天都是外景，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肖远一口喝尽了杯中清茶，也让这包间里的空调吹散了一身慌赶的急色，终于能定下神来好好将林书辰打量一番了。
他的模样比起七年前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却比那时要更有气质了，一身正装含笑儒雅，彬彬有礼的模样就像一位古典大户人家的贵公子。
林书辰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眸色微垂，敛着一抹淡然微笑，“我记得你的口味偏清淡，所以特地选了这家潮州菜，但愿能合你胃口。”
“你不用迎合我的……”
肖远局促的瞟了他一眼，在林书辰这风度翩翩面前他突然就像是一只滚了一身灰尘的小鹌鹑，一身不自在的手都不知该往哪放，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抱歉：“对不起，我让你等了这么久。”
林书辰一直都打量着他种种细小的神色，那抹从进门起就一直拂在颊上的红晕久久未褪，眼下更是错瞟着目光，还真是慌的没神了。
林书辰注视着他，“我会一直等你的，那么急做什么？”
又是和当年一样，这人一言一举都总会在不经意间挥出惑人的魅力，肖远一个不小心就又被他触了心弦一颤，好像他这句“等”还真有那什么的意思似的。
“经常都要像这样在外面折腾一整天吗？”
“啊？”肖远像是被惊了下神，一抬眼对上林书辰眸里含笑，便又怯怯的蒙了分扭捏，“也不经常……大多数时候都在工作室里布景，就不会这么耗时。”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你呢？你经常要值夜班吗？”
林书辰敛眉一笑，“我倒是经常。”
“是吗……”肖远怪心疼的瞧了他一眼，不过看他的精神也还不错。
“你今天五点才到家，觉补回来了吗？”
“不然要是挂着熊猫眼的话怎么敢来见你。”
肖远冷不防被他逗了忍俊不禁，“有什么不敢的，你的熊猫眼我又不是没见过。”
其实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林书辰就有熬夜写小说的习惯——在肖远还没有窥透他偷写小说的真相前还一直以为学霸君是每天晚上勤奋刷题才造就的熊猫眼。
服务员端上菜品，清汽悠悠扰映了林书辰眉眼柔色缱绻，“你忙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快吃吧。”
肖远莫名又种不敢与他对视的胆怯，却又总克制不住自己的想去揣摩他言语间不经意流露的柔态到底有几分真意，然而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把自己给绕乱了。
林书辰见他久久不动，便笑着动手给他碗里添菜，“你还在发什么呆？”
“没、没有……”一抬眼又对上林书辰眼中笑色，肖远麻了心尖，实在做不出什么自然的反应，干脆埋头吃饭。
“那个……你还在写，对吧？”
他突然问起，林书辰见难一笑，“偶尔……毕竟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嗯……”
确实写的不多了——肖远一直都留意着他的动静，这家伙大概十天半个月才会想起来更一篇。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林书辰琢磨着本想说点什么挑起话题，手机却在此时颇不合时宜的响起了电话铃声，他拿起手机一看，医院来的。
林书辰一接起电话脸色便陡然严肃，“好，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