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布却没有立刻开口,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仔仔细细的摊在大大的桌子上。
“张先生这两年在关内办差, 不知道咱们塞外已经起了诸多的变化。便是咱们月城也已经大不相同的。如今月城并不是外人所知道的两万人, 这两万人,只是有月城身份的人。”良布很有耐心, 他戎马塞外当然有武将对于功勋的渴望,可是说到底他是为了保卫月城百姓,月城繁华处处都有他良阿蛮的功勋。
遇到闲时, 他漫步繁华的月城,夜幕落下,看万家灯火, 那种满足感难以言表。
当年只是为了有一个容身之处, 现在他的根都已经扎在的月城。
有生之年他可以去关内走走,可是他最终还是要在月城落脚了。
张问之点点头, 月城与当日确实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似乎在他预料之中,但繁华的程度又远超他的想象。
果然是白玉京所言, 只要给予合适的土壤, 百姓自己就能繁茂。
十年可比长安, 也许不是一句戏言。
“时光荏苒, 这月城是越来越好了。”
0“如今内城外城环城,环城之外还有各色庄园, 加上茶市里常驻的人, 不下十万之数。”
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塞外是首屈一指的。
柔然汗,乌孙古,曲折罗可都没有这样的大城市,寻常人知道这个,肯定是要惊叹一番的。
“便是曲折罗的古城也没有这样的气派。早年从城内去茶市便要车马并行,最少也要半个时辰。如今环城之外又有庄园,民居几乎和茶市连成了一片。早已经不是从前小小的品字小县。当日月城,能将只有我一人。如今可是群雄并起,白大人还记着我,我心里甚是感激。月城的之外为何有庄园?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塞外铁骑来无影去无踪的,在城外建庄园不就是给人献粮草么?夏督监张先生知道的,如今她手下兵强马壮,只她在月城巡防,便没有任何铁骑敢来月城周边十里之内扰乱。”见证月城壮大的良布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一定也不像传闻里凶神恶煞的良阿蛮。
“所以这庄园便是不在城内,一样住的心安理得。因为这里通商,又安全,所以人口越来越多,咱们的月城就越来越繁华了。”
张问之的耳目遍布天下,他岂会不知道月城变化。只是此情此景下听良布这样说月城,心里颇为痛快。就像是别人夸自己的儿子,怎么听怎么顺耳。
如今月城有十二卫,夏灯领两卫,周生江领一卫,良布独领四卫,剩余四卫也都是在月城成长起来了,兵强马壮并不是吹嘘。
但白玉京为何这样谨慎,没有像众人那样以为拿下北境之地是轻而易举的?
这才是张问之看重白玉京的事情,不骄不躁,不膨胀,永远都足够清醒自持。
做官的人最忌讳心浮气躁,骄兵必败。
良布说的傲气,骤然听到张问之说‘咱们月城’便有些惭愧,这月城说起来,也是大家的月城。
终于将话题转了回来,良布郑重的说道:“塞外三十六国,属乌孙古,柔然汗,曲折罗最强大,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柔然的颓势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当日是我伤了柔然的大将尉迟辉。乌孙古的大公子乌斯靡借机开始向西北扩展势力,柔然早就节节后退,这几年不知道怎地好像再也没有反击之力。至于乌孙的其他公子,二公子与大公子乃是一母同胞,这样紧要的时候肯定与乌斯靡是一个阵营的。至于三公子,远在乌孙最北面,消息也少。四公子有野心,奈何他部落的人马远远比不上乌斯靡的。所以我们要北境心腹大患是乌孙大公子。乌斯靡当年就吃过我们的亏,我们要北境,应该不是难事。”
当年大败尉迟辉良阿蛮才扬名塞外,那时候尉迟辉年岁已长,良阿蛮正值壮年,大败他也不是真正的荣光。
可那个时候的月城是需要这一剂强心剂的,白玉京默许了这样的造势。
张问之却知道,若不是尉迟辉已经年老伤病,良布是不是他的对手还两说。
张问之听完便接着问了一句道:“曲折罗有什么动静?”
“曲折罗没有任何动静。自当年与白大人达成十年秋毫无犯之后言而有信。他们也在茶市买了铺子,是通商的拥护者。而且幼将军其实就是曲折罗可汗的幼子,如今在月城进学。在环城买了房子,日子过得甚是逍遥。”
“哦?幼将军可是真会享受,只怕奴仆也带了不少来吧?”张问之心里有所怀疑,安静可能是臣服,也可能是酝酿更大的阴谋。
如今乌孙古要有大变,曲折罗不可能一点没有消息。
想到了当年曲折罗幼将军下毒的事情,当时的月城何等窘迫和危机,便是那样的的情况下,白玉京带着月城谋的一线生机。
口头盟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好不牢靠。
两人又看了地图,说了月城到时候的布防,用兵的时机和用兵的路线还要再商议。
再者张问之另有打算,若能兵不血刃,那是上上之选。
只是他没有对良布讲。
武将之功勋,都是来自打仗,良布虽然有威名,但没有经过大战的洗礼,远远不算成熟,按照张问之的猜想,他是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的。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良布带侍卫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