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缘是个很重要的东西。第一眼认定的,往往很难再改变。
凌霄不喜欢冷月妈妈,从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极度讨厌这个女人,当然,这个女人也不喜欢他。小孩子虽然难辨好恶,但一个人眼神透漏着什么信息,总可以直觉感应到。
冷月的妈妈颧骨凸出显得脸长,面相刻薄且脾气不好,她当时看见凌霄的第一眼不是讶异,而是赤裸裸的鄙夷。
那种鄙夷的眼神,凌霄自小就在周围邻居大妈们的闲言碎语中深刻领教过。
无非是讨论他母亲作风不正的问题,未婚先孕生下他,父不详,他应该是个野种。以前常有地痞流氓上门借酒骚扰对他母亲说着污秽不堪的话,邻里街坊只管冷眼旁观然后编造出更匪夷所思的传闻出来。
放学时,他常常遭到小孩围攻,取笑他父亲是杀人犯,是流氓,是邻村二傻子,他们虽然幼小却将大人们的恶意毫不留情的传达出来,浑然不顾这么做是否会诛灭人心。
母亲在他八岁时终究没撑住,某天夜里人间蒸发,三天后,警方在附近的海滩发现她的尸体。
这一次围观看热闹的人更多,她们窃窃私语,有冷漠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撇过脸去不忍看的人,那些人抚摸着他的脑袋眼神怜悯的,浑然忘了自己当初也是流言传播者最卖力的人选。
他站在那里就像个木头桩子,只有外婆一个人趴在母亲尸首上悲声大哭。
母亲两眼圆鼓鼓的睁着望着天空,被海水泡发的脸有些难看可怕,打湿的裙子湿漉漉的贴在她身上,灰白的手腕与脖颈上勒痕明显,两条长腿笔直伸长,一只脚上挂着红色高跟鞋,另一只脚裸着。
她孤零零的躺在那儿,再也不会像疯子似的对他又打又骂。
警方初步判断母亲死于谋杀,起初,外婆总会时不时跑去派出所查问案子的进展,但次次失望而归。凶手抓不到,案子最终就那样不了了之。
外婆只知道哭,抱着他哭或是一人暗自垂泪。
有时候觉得家里气氛太抑郁,他就会翻墙去隔壁找冷月。
那时候的冷月既是他心灵的寄托点也是安放处,生活的苦让他与她比同龄人更早熟,他们互相依偎,彼此鼓励,在镇子尽头那棵茂盛的榕树下约定过不离不弃同甘共苦过一生。
他相信冷月那时说的不离不弃是真的,后来,无情斩断与他的联系也是真的。毕竟世俗迷人眼,成长路上的磕磕绊绊可以成就一个人,更容易毁掉一个人。
凌霄重新钻入被中,睁着双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间。
“凌霄,我爱你。”冷月笑意嫣然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想为你生孩子,我们多生几个,将孩子们好好教育,给予他们很多很多的爱,永远不让他们经历我们曾历经过的苦难。”
就像魔咒似的,一遍一遍盘旋,揪的他心痛不已。
又过半个小时左右,凌霄从床上起身穿衣服。
凌晨的街道并不死寂,有几处早餐摊子已经亮着灯忙开张,车子行驶过主街,他瞧见环卫工人挥着扫帚在清洁路道。
站在冷月病房外,凌霄迟疑两秒,终是拧开门柄走入房间。
听到声响,冷月转头望过去,就着黑暗中窗户外漏进来的那点路灯光,她几步毫不费力的就辨认出那个高挑的黑影就是熟悉的他。
“凌霄。”
喊出心心念念的名字时,眼泪也跟着滑落。
他还是来了,她就知道他不会那么绝情。
凌霄顺手打开壁灯,护工小方顿时惊醒,充满困意的双眼迷瞪瞪的望着进门的男人。她见过他,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
“凌先生,您怎么进来的?”
这个时间,医院的大门和住院部的门是锁着不让探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