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画面飞逝, 朴元青五官因痛苦扭曲, 睁开眼, 燃烧着乌青火焰的双眸中却没有焦距。无穷无尽的恐惧火焰将他包围, 拥挤,推压,占据了他的全部,让他几近窒息,无处可逃,完全被恐惧淹没。只能更深的, 更深的沉沦下去。
他眼前没有光。
轰!
尸化崇山门徒和恐惧火焰巨人角力在一起,凶悍澎湃的力量引得空间都扭曲起来,发出咯吱声响。暴雨滂沱,冲刷尽崇山门徒身躯上的厚重泥浆,露出那黝黑如铁般坚硬狰狞的骨架, 乌青火焰浓稠厚重缠绕而上,想要将其腐蚀却难如登天。
它能阻拦尸化崇山门徒,几乎与它势均力敌,却不能将它杀死。
浑浊泥水寸寸升高, 淹没到双方的小腿,朴元青冷的止不住打颤, 如坠冰窟。
他失血太多了, 远远超过了危险线, 即便是猎杀者也撑不了的多久。更不用说他透支了全部的力量, 乌青火焰如嗜血藤蔓, 攀上他的胸膛,尖端刺入心脏,贪婪攫取更多火焰。朴元青遍布脸上身上的图腾颜色越来越深了,几近漆黑,火焰从来是柄双刃剑,当使用者过于虚弱时,它已然开始反噬。
好冷。
失血过多,让朴元青恍惚产生幻觉。一片片恐惧黑影从他眼前掠过,那曾压抑到最深处的恐怖种子复苏,蕴含浓重恶意贪婪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你害怕了……’
‘你战胜不了它……’
‘你在恐惧……’
他必须恐惧,只有足够深的恐惧才能和眼前敌人抗衡。但过于深沉的恐惧却会将人生生压垮。只要朴元青一松劲,崇山门徒就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先杀了他,再去追杀封宇舟小队。
不够远,他们逃得还不够远。
混乱意识中只剩下这个信念,格外坚定。
他必须杀了它。
过于瘦削的手臂停止颤抖,匕首再次扬起划过一道锐光。恐惧火焰巨人同时咆哮,浓郁近黑的乌青火焰迅速化成放大数十倍的匕首,拼尽全力刺向崇山门徒胸膛!
铿!
再深些,再深一些。
咬紧牙关,乌青匕首持续用力,火焰从划出伤痕处蜂拥而入。但是不够,还不够,崇山门徒已经尸化,没有所谓的要害,必须将他彻底灭杀才能成功。
但他的血液已经快要流干,乌青火焰也变得黯淡起来。朴元青全靠那股意志力在支撑,他忽冷忽热,头晕目眩,浑身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仿佛下一刻就要陷入昏迷,却紧接着又挣扎清醒。脑中一线清明,朴元青意识到仅凭现在的恐惧火焰,他杀不死崇山门徒。
对失败的恐惧,不够强。
火种深处似乎有什么阴暗在汹涌浮动,一缕缕最为深沉的乌青火焰仿佛细小藤蔓扬起蔓延,缠绕上他的心脏。火焰最为贪婪狡猾,它被压制太久了,现在像是猛兽嗅到血腥,迫不及待要冲破樊笼,残忍刨开朴元青隐藏最深的伤口。
那里藏着仿若阴影般最深沉的恐惧,就像一道溃烂流脓的陈年旧伤。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合,挖开时如撕裂血肉,剧痛彻骨。
朴元青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如此英勇的守护在所有人的前面,像是两座屹立不大的铁塔,被鼠潮洪流淹没,最后只留给朴元青一个模糊的背影。恨过往的记忆逐渐变得昏黄模糊,却又在需要的时候变得格外清晰。
敌视恨意能掩饰恐惧,封闭能保护自我。朴元青恨过很多东西,他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因为一群陌生人就把自己抛下,他恨村庄里的普通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能活下去。他恨费城,为什么不能再来的快一些,只要再快十分钟,他的父母就不会死。
他恨杀死父母的鼠潮,恨掀起波澜的山海鼠,恨导致临安沦陷的叛徒——如果不是他,父母不会残疾,肯定能撑更长时间,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甚至他对折耳的恨意曾经偏移到乔双鲤身上,不仅恨他是折耳,同样还恨很多,恨中又隐藏着一丝极深的嫉妒敌视。
乔双鲤凭什么那么快乐。
直到乔双鲤毫不留情将他击败,本就不应该诞生的恨意忽然消散。
朴元青这才发现,他最恨的是自己。
弱小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自己。
而他的力量竟然来源于恐惧,对空兽产生的恐惧!如此懦弱,如此令人作呕,让他每一次使用火焰都本能反胃,抗拒至此。恐惧让朴元青强大,又让他害怕面对恐惧,如此矛盾。恐惧本来应该是世界最强的特质之一,是他一直以来抑制了它的成长。
火种深处似乎有什么阴暗在汹涌浮动,一缕缕最为深沉的乌青火焰仿佛细小藤蔓扬起蔓延,缠绕上他的心脏。火焰最为贪婪狡猾,它被压制太久了,现在像是猛兽嗅到血腥,迫不及待要冲破樊笼,残忍刨开朴元青隐藏最深的伤口。
那里藏着仿若阴影般最深沉的恐惧,就像一道溃烂流脓的陈年旧伤。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合,挖开时如撕裂血肉,剧痛彻骨。
父母被鼠潮撕碎的画面定格在眼前,当血淋淋伤口彻底敞开时,这一瞬的朴元青复杂理解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