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虚影在王盼之进入后猝然消失, 连同昆仑秘钥碎片投射出的三道光柱。有什么东西从空中坠落, 奋力挣脱绝望黑火束缚的乔双鲤冲上前,却没来得及接住。
咔嚓。
玉碎脆响, 合三为一的昆仑秘钥在他眼前摔得粉碎。莹白玉珏变得黯淡无光,仿若一块块劣质白石。昆仑秘境只能进入一人,而后便彻底封锁。
“师父,师父……”
乔双鲤紧紧抓着秘钥碎片, 浑身发颤, 他痛苦紧闭双眼, 攥拳抵住额头。拼命尝试感应,但往常能清晰通过火种感受到王前辈的气息, 现在却空荡荡的, 像是断线的风筝, 完全失去了对另一端的联系。
“双鲤!”
红褐火焰自楼道口燃起, 火焰中跃出三花缅因大猫, 她似是一路急匆匆赶来,长而蓬松顺滑如锦缎毛发如波涛般起伏, 落到乔双鲤身前。
“姜大校,我没能阻止师父。”
乔双鲤喃喃,看到他此刻神情三花缅因在火焰中变化,姜若梅心疼将乔双鲤搂入怀中, 安慰抚过他越发瘦削的脊背:“你做的足够了。”
从染上毒·瘾到现在, 乔双鲤就没获得过片刻喘息之机, 永远在逼迫自己, 拼劲全力。姜若梅身居高位多年,心早已坚硬如铁,看了乔双鲤的模样却只觉得心疼。
“足够了?”
乔双鲤重复,蓦然他似想到什么瞳孔骤缩,豁然起身,匆匆落下句:“我去后山看看。”便不顾姜大校呼喊,急匆匆向后山奔去。
苍穹上被光柱击溃的浓云正以更快速度聚拢回来,转眼间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吹得山林枝头落叶纷纷扬扬。一只折耳黑猫飞快窜过,从通向山腰道观的青石台阶跳下,窜入茂密树林。阴沉昏黄的天空似乎带着某种压抑消极的气场,令人心中蒙上曾雾霭,提不起精神来。
昆仑秘境即使只开启了一瞬,从中泄露出的皇者气息仍吸引了人间无数空兽向其聚拢,从特战向周围方圆百里都是影响辐射区。特战有阵法还好说,关键是周边村落城镇,即使民间空兽最多不过乳鼠大鼠,数量够多时也足能让猎杀者喝上一壶。
但这一切附带影响都暂时被乔双鲤抛到脑后,黑猫跑的越发急,他要赶在昆仑秘境消散前到达那个地方。
希望还能来得及。
猫爪踩过落叶,乔双鲤停在通往昔日童校长引他加入执灯人的溶洞裂缝处,山海鼠肆虐时后山许多山体变形垮塌,原本在那里的小型传承之地也被换了地点。
但是起源磁石能转移,有些东西确实换不了位置的。
比如说王前辈曾存放梦鼠王尸体,从其中取出世界塔罗牌的困龙井。以及井边王槿之的坟墓。在往昔重现秘境混乱那一刻乔双鲤看到了王盼之大半记忆,其中就几年前刚拜师不久,王盼之操控他身体时的画面。乔双鲤看到在王盼之试图取出井中梦鼠王尸体时,遗留下来的力量阻拦。
那是火焰的力量,王槿之不知用何种方法将火焰困在坟边,守护那口井。可能是她在觉察到自己被东皇操控后留下的,也有可能是东皇刻意留下的,无论如何,都会与那人有关。
乔双鲤费力从裂缝挤进去,蹭掉了肩膀上几撮毛,裂缝幽深狭窄,弯曲看不到尽头,人在其中极易得幽闭恐惧症。但乔双鲤刚沿裂缝向山内走了半截就感受到浓重绝望的气息。和昆仑秘境初开的感觉几近相同。
就是这里!
原本庞大宽阔的地下钟乳石洞穴因地震只余下断壁残垣,曾经澄澈见底的水潭污浊不堪。岩壁上隐约还能感受到残存刀痕上凝而不散的森冷感,曾挂满桃符军牌的红绳不知落到哪里去,只留下光秃丑陋的岩壁。
黑猫在断折钟乳岩间穿梭,沿着破碎陡峭的石壁向下跳跃。曾经王前辈走的那条路现如今已经消失了,唯有地底深处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像通往迷宫终点的线团,让乔双鲤踩着碎岩断壁下到洞窟底端。
地下水潭依旧,原本在水面下,通往水潭中央的石梁却断的七七八八。乔双鲤无法凌波微步,他化作雾气,直接到了水潭中央。水潭下是罕见的洞中洞,潭中潭,水流倾泻而下,落入更深层的洞窟中。
这里已处于地下深处,山峦崩裂改变地貌,原本宽阔如足球场的潭水不知顺着哪条裂缝流光了,只剩下中央孤零零的石灰岩柱。五人环抱粗的岩柱上是一口枯井。
不知哪朝哪代方型石块筑成的石井,井口周围是纯白无暇的石块,仿佛南极冰雪。粗糙生锈的巨大铁链一半藏在井中,一半搭在井口,像一头被抽筋扒皮的老龙。井边上立着个只剩下半截的石碑,同样磨损的没有棱角,繁体字迹却和石井石碑的年代不同,更新,也更娟秀,似是民国时南方大家闺秀一笔一划刻下。
【锁龙井】
与昆仑秘境同源的绝望气息便是从这口井中传来的,但乔双鲤的目光却先落到井旁杂乱石块垒成的坟冢处。
坟冢前原本摆放的一叠老照片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残坟孤冢。隐约间乔双鲤似乎嗅到了桂花酒醇厚凛冽的香气。
‘姊姊,我来看你了。’
酒香中乔双鲤听到王盼之的声音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岩洞中昏黄一片,像是老照片上的颜色。昏黄中乔双鲤看到年少时的他身披黑火斗篷,大马横刀坐在坟堆前,将一坛酒摔了下去。
不是他,这是几年前暂借乔双鲤身躯来取国王塔罗牌的王前辈。
‘我收了一个徒弟。’
‘小猫崽子差的远,勉强有我当初百分之一的天赋……’
‘谁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继承我特质了,烦死人。’
“王槿之。”
乔双鲤没有理会纷纷扰扰回忆画面的干扰,他恢复人形,手握龙鳞刀,面容冷肃。
“或者说,我该叫你东皇。”
过往画面景象仍在乔双鲤眼前上演,他看到王前辈望向坟冢时眼中那一抹怀念眷恋,看到他艰难固执的走向锁龙井。看到那股昏黄火光的阻拦,让王盼之仿若背负大山,步履艰难,像是在松脂里竭力挣扎的小虫。
是的,这昏黄若快要燃尽煤油灯的光芒正是火焰。
王槿之的火焰,在这里燃烧了近百年。
‘我就不信折耳还不能活?!’
记忆中王盼之的怒吼像头被激怒的护崽雌狮,满腔怒火不甘,为乔双鲤也为王槿之。
‘谁让折耳死,我就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