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之间,却无全然善恶之分。万恶生于界限。——恍然捅破的真知,领会了很多时日,至今不能透彻领会。
风希不想回茅山。长留山又留得住?——她是属于更大的世界,但也属于他。
好好修行,成了一切回答和解决所有问题的不二法门。——师父不在的日子长留山空了。不习惯受师父外他人的管束。
不比,如何现出你武艺高强,出身高贵?你和我,没什么好比的。——正派人也争名慕利。
他无心名利,倒是有心修行。但是最强烈的愿望,却非修行。我们一眼看不到他,这人藏得很深。——你说风希有秘密。人不该有秘密?
既然怕得罪我,和我们来喝酒,却摆那副臭架子,一滴也不沾。被发现了也不跑,还以为他敢作敢当。最后他一个人没有受罚,真是看不出有这样心机!——谁都说风希的不是。
总有人欺负人。——在不悦的真实中修炼。要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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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说时尽胡诌,现在让你说,你哑了么?”
“仙魔之间,却无全然善恶之分。万恶生于界限。”
花千骨还没从摩严的怒火梵风中定下神,只感到师父握住他的手,如一个永恒的支点。不能设想底下风希的无助。
却听到风希平无波纹、淡无味地说出这样一句,似乎在重复以为久经年岁的老者箴言,因为任信,也仿佛得到了历遍人世的从容。
身旁怒气不断满溢,眼前看不清那个不能理解的风希,只紧紧抓住师父的手。愤怒之网几近爆破,又猝然萎缩,只有冰水的寒凉:“你从哪来,就回哪去。”
世尊要把风希赶走?或许他回到茅山会更好,有师兄会全心善待。可是……又不太愿意!这个孩子太像当年的自己,她也有一份引导的责任。
看向风希。他还停留在刚才复述箴言的置身事外。但孤岛溅上水花,不知是水花过于寒冷还是过于灼热,他猝不及防,浑身颤栗起来。
“我……不要走!尊上,花师叔!”突然听懂摩严那句话,风希孩子般红着脸哭喊起来,再不能把他和刚才那个老智者的形象相联系。深黑不尽的眸子里,泪水流出,是委屈,伤怀,决心,渴望,哀求……
花千骨触到那目光,就被牢牢缠住。似溺水者不放那最后的稻草。不明白,难道回到茅山,对风希来说,会是这样可怕的事?
“师兄,我和他说罢。”师父还是当年那一句。
历时不变,却透过一层沉闷。风希自是有留在这里的道理,他情急之下向小骨求救,也是信任她了。小骨如此快就能得到他人的信任,是她特有的禀赋,也是她最强大的力量。风希一劫,必经此途。这个个性与命运艰难的孩子需要更多引导和关怀。
可是,看到他的小骨和别人走近,即便是和个晚辈,和个小孩子,他也按捺不住心头的不悦。自己什么时候如此霸道了?
“这一次,不由你。”听到世尊怨怒阴翳的声音,这种平静,比震怒更可怕。这一次?指上一次师父也这样为自己收场。冷却的刀刃刺痛她,她紧盯着地面,不去看世尊一瞬投来的目光。
其实风希也没说错什么!本来善恶就不是这样分的,妖魔也有良善,仙人也有恶念。万恶生于界限?恍然捅破的真知,领会了很多时日,至今不能透彻领会。这是谁教给风希的?
“风希,你随我回茅山。”听到师父一句话,不是对任何问题的回答,也不引出任何回答。平静更被凝固,凝固的还有缓慢聚集的忧虑。
花千骨隐隐不安,并不解地看着白子画。师父颀长的指尖,立着一只雪白纸鹤,拣尽寒枝此处栖。
“我……我不要回去!”风希乱了阵脚,抬头望望白子画,又望望花千骨。
“没赶你走,你师兄让你回去几日。”
听到自己的声音悠悠回荡,依稀隔着前尘往事。小骨来绝情殿第三年,他只是说外面的世界更广阔,并未赶他走。她是属于更大的世界,但也属于他。
风希,大概也留不住罢?却不能赶走。
见不到师父,也见不到风希,长留山一时空了。虽然师父说最多不过三日就回。
“师父,风逸是有什么事叫他回去呢?劳动师父走一趟,是什么大事?”
“小骨,把新的心法先放一下,这几日不得修行。须把五行术尽数温习一遍。时间充足,这回再不能完成……”
“师父必定重罚!”花千骨都知道师父要说什么,就抢先说出来,捕捉到师父脸上走漏的笑容。师父近日总这么严厉,往常她小小疏懒,师父都当作没看见;她才不信,如今当真要罚了。
师父终归不愿说,她知道再问也无益。师父未必会落实的责罚终究是约束,口头说笑心中还是认真的,这些功课自然要尽心完成。
反复描摹师父眉眼微微的曲度,严肃的训话被她一捣乱,露出真性,也不加抑制。由此代替了依依惜别,软语叮铃,要陪伴师父不在的这三天,还有师父这许多隐瞒下日益严峻的危机感。
师父都是为她好,就怕太是为了她,不顾自己了……最大的担忧自己也不和自己说。更没日没夜修炼起来。五行术一式不落习练一遍,并非轻省。若不是尽最大的心力,怕真要完不成。师父把功课安排得如此严密,就为了她不自行修炼心法,因为师父不放心她一个人?
正要去上徐长老的课,半路却遇到御剑来的崔以久。
几乎要忘了有这个人。岑寂如灰云,也要在云中淹没。
“徐长老托弟子带话,今天的课暂停了。”话语间才略微听出那个少年的胆怯和执拗,默默守在常夏身边,因为得不到她回馈只好专心修行。
“徐长老……还好么?”花千骨不知道说什么,就问起徐长老来。这一问,不免担心起来。平白无故怎么会停课?
“徐长老……”崔以久转过脸去,化入云水的声音有几分飘渺,“说他很好。”
你想说什么?还是不想说什么?要去看看徐长老才是。
“那你呢?”走前还是问一句,崔以久已缓缓走开。
“我……”远处飘来长长一声,淡若云烟,却接上一句话,不伦不类地坚定,“我好好修行。”
花千骨困扰中忍俊不禁,师父和谁都是说“好好修行”,这几乎成了一切回答和解决所有问题的不二法门。想到师父又愈发担忧起来,越来越多的不明晰。怎样让师父说出来呢?师父说会说的,可师父每次都是什么都先做了才说。她也想为师父做点什么……
先去看看徐长老。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她不那样惧怕。
“不用功修行,何处闲逛?”古色沉静的医药阁尚是天边一点,却看到横眉瞠目的戒律阁长老,声若洪钟,绝情殿桃花会否颤栗?
可惜不敢逃,只好站定:“弟子想去看看徐长老……”
“尊上托我看好你,除了上课,不可离开绝情殿。不然戒律阁会自行处置。”
啊,师父这是做什么?竟然烦请经纬长老,并且搬上戒律阁的繁文缛节。真不习惯,还要受师父以外的人管束……还是别犯什么事,安心等师父回来。
“那停课的消息,弟子可否去通告一声?”
看到经纬全严肃的脸上因失去动作而更僵硬,似乎没有等到这个回答,眉头微微拧起,愈发浓云密布。最终点了点头。
“那个风希走了倒可惜,他还很努力。”
闵沧蔚的声音,似是无心闲谈,可那一丝稚嫩显得认真。花千骨停在课室旁,掩去气息。
“他走了岂不好?不会把你比下去了。”风万翔接上话,一种不屑也毫不压制。
这两人却熟?闵沧蔚心高气傲,也容得人这样和她说话?风万翔万事不关心,却去拆闵沧蔚的心思?
“我才没和他比!”闵沧蔚有些急切的回应打断花千骨的思路。
“不比,如何现出你武艺高强,出身高贵?”风万翔却慢悠悠说道。
“你……我……我又不和你比!”闵沧蔚噎了几声,叫出来。倒像是个经常被兄长捉弄的小妹妹。
“你和我,没什么好比的。”风万翔语速持平不变。
“你说我不如你?”花千骨听到木片碎裂的声音。闵沧蔚心气的确高,脾气也不小,真有几分像霓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