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纱未出马先嘶。
白头居士无呵殿,
只有乘肩小女随。
花满市,
月侵衣,
少年情-事老来悲。
沙河塘上春寒浅,
看了游人缓缓归。”
常芜唱了两首人间的词。倒也不全是他亲身经历。相合之处却是令人潸然。年华已过,斯人不在,伤怀之处,已是事过境迁;若不伤怀,人生又还留下什么?
在常芜,只怕更是痛惜无奈,这个女子从未钟情过他一日;及至留在他身边,却也是心智全失;如今人亦不在,漫长的单恋过后,她彻底离开,留自己一人百无聊赖。
常芜止了歌声,不大的房间回荡苍老余音。两人历经百世难遇的劫难,又非人间离愁别苦可比。但人心同一理,常芜唱来,仍是感慨悲戚。
花千骨望着绿窗通明,却觉得人世不真。是所见不真,只在抒此心怀,人世才深。泪水湿了脸颊,又风干,呆望成痴。
她不曾想过,人间许多无奈,竟也是如此美!常老先生愤世玩世的心里,也是有许多入诗入画的幽情吧?
凡人一世短暂,藏着如此深爱至淡然的一个人,每次念出那人名字,想见那人音容,就悄悄在心中为这形象添上一笔,年久日深,画像却渐渐获得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这也是一种美好吧?
感到师父的气息很近很近,他已坐在床沿上、自己身旁。自己虽受尽非人磨难,却最终是比这常芜幸运太多。这一刻,想他人的命运终究无力,心中一暖,庆幸自己的大幸。
“不再睡一下?”许久后听到师父在问。师父是怕自己没睡好。师父待自己太好!
“不了……师父,我们来人间是来历练的,那可以有何作为?”花千骨的声音说不出是感愤还是兴奋,又渗着些许悲凉。人间,不是简单的两个字。不然哪有这许多琴里哀伤,诗中遗憾?
白子画心里微微点头,却又暗生嗟叹。他在小骨眼神中,看到一种淡去的忧伤。因为淡去,不会再起风浪,平静中又能照见人世本然。
这孩子在诗境的美里,终于愿意去感受人世缺憾。但她若真不再拒绝这一切,还是那个天真执拗的孩子?
“许多不可为……但会有可为。”平静再一沉淀,浮起是沧桑。
“师父,我们不是要去行医吗?”花千骨轻快地抬起头,把手交合在胸前。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倒是让白子画稍稍放宽了心:“今日便去,现下还早,先练剑。“
花千骨一跃而起,却见白子画霎时已舞开断念。
花千骨正要沉醉在师父的天人之姿,却诧异地发现招式全不似昨日。昨日超逸中见平实,今日却是沉郁中有深味,仿佛也染上了人世怆情。
一收一放,如细笔描摹。两首词中,本是情重而言轻,大抵在超世登仙之人,却是重了。
“现在由你。”白子画收剑落地。
花千骨照样舞来。几式后仿佛又听见常芜的琴声和唱词,一音一顿,一字一句,如同从自己心中发出,凄怆黯然,不觉又添了一分。
百年记忆,一样是有深爱,有等待,有分别,有惆怅,不难解这人间悲喜。重过一遍,词中细处,竟在自己记忆一一显明。比如丹青一句,自己何尝不是百遍描摹师父的容颜身影,只在一勾一描间细细深思,把师父的形象镌刻在心间,一遍比一遍深。
再落地时,泪水模糊了窗外新绿,水光洗得日光清明。
“可入,甚好。却未可出。你太过入境,今日不合了。明日再来罢。”白子画用衣袖拭去她的泪水。
说是这么说,他到底是希望小骨理会,还是不理会?超脱,还是不超脱?今日不合,恐怕自己也是不知如何对待罢?
在这世间,他们都如此执著!抒怀真切,超越却……难怪常芜不能忍受修仙,还不是怨独子抛父弃妹。人生是如何,就原原本本弹唱出来。除此外,不当再有超越。
常芜是常芜,小骨是小骨。她不是出生小村落的小骨,不是云山隐居的小骨,她是他白子画的徒儿和妻子,是神祗的后裔,《六界续书》的托付者。她要进入这人间苦乐,又要超越其上。
两人收拾出一个药箱,正待要出门,听见常芜一声不痛快的挖苦。
“这个病我可看不好,你当我是常清那个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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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两首词为宋代姜夔四首写元夕,词牌为《鹧鸪天》的其三、其一。四首是一个整体。怀悼深爱女子和与女子不幸的爱情。喜欢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半缘修道半缘君(《花千骨》同人)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