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识得常芜的声音,老迈深沉,尖酸傲世。只是他一个凡人……
白子画心头已了然一大半。陷他和小骨二人于梦,又同时操纵常芜骗了常夏来,而幽若一时莽撞将自己也置于险境。如此两人在手,对妖魔和仙界都是要挟。
常芜站在一团云上,旁边是上回在医药阁见过、引她和师父去常夏房中的弟子。常芜凡人之躯,兼之年老病痛,站在云上,重心甚至不稳,剑眉星目却是刚色夺日,比之那日在王大夫药铺为他二人辩护,气势更甚。
反倒是这名修仙的弟子,脚下云团稀薄,眉间也如之虚缈。只是焦急都写在了脸上,更有凡人的真实。
常芜落了地,一步一步朝腐木鬼走来,步伐依旧摇晃,如何晃动惊起一点风声,咄咄逼人。
腐木鬼灰黑的脸上似乎抖落下什么,往后退了一小步。
“老鬼,让我告诉你,你为何可以要挟他人?”常芜丝毫不见惧色,倒一副教训后生小子的神气,“这世上再没你重要的人了!”
常芜一声断喝,腐木鬼脸上乍起一线崩塌。但就像地上陷了什么进去,陷进去又闭合了。依旧寸草不生,沙石粗硬。
也不知从不看他人的常芜是否注意到腐木鬼面上的这刹那变色,他只是继续说:“你杀光一半人,另一半人对你俯首,那时你才知道你不如早死了的好!”
“哈哈,我正有此意!你喜欢讲道理,和这些人讲去啊。等我杀光了,你就没处讲了!”
腐木鬼是否在笑,无人在意,无暇。常芜胸中激起一阵狂澜,似笑非笑,无人懂得。他苍老的声音透过丝丝凌厉,极端的清醒如同尖针,刺得人人站直了几分。
腐木鬼警惕地将手中人质抓紧了。
“利用我来牵连我子女和其他人?告诉你,我这微薄命数里有条法则,只有别人牵连我的份,我再不济也不会为人累赘!你以为,你破得了我的命?”
常芜说着最后一句话,轮廓分明的脸几乎要贴到腐木鬼槁木一般的脸上。
“我对你的命数没有兴趣。你再拖着我听你说这些废话,我就吃了你!”腐木鬼也把那张诡异的脸往前近了一寸。
“无妨,如果我命该被你吃。”低头干咳间,一个抽搐如同呕吐,须发斑白者,张狂嬉笑也严肃。“我不会连累他人,我的子女也不会!”语声骤然升高。
说罢撇开腐木鬼和他手里的女儿不看,半转过头看着白子画:“烦你告诉我那小子,他一心求什么仙,我并不怪他抛父弃妹。重要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他要走的路!”
说完也不看白子画点头,也不管腐木鬼不耐烦,又把头转过来看着自己女儿。
“夏儿,别怪爹爹!”常芜把一只手伸入怀中,就再没有拿出来,声音低沉下来,嘶哑中水声幽微,“与其生而拖累他人,不若死去,承望下一世……”
常夏如凋谢之花萎蔫,脸色从苍白到枯黄。
腐木鬼大惊,看着常芜,简直像个闯下大祸、束手无措的孩子。
白子画心中一惊。常芜虽是凡人,却更强大。他此举已不可逆转,枉腐木鬼用尽心机,救人只为害人,最终救不成,也害不成。
紫光漫涨。杀阡陌冲上来钳住常芜双手。这人仿佛石化,杀阡陌竟无法将他的手从怀中抽出。紫光黯淡。
常芜双目紧闭,任杀阡陌扯拽,面目安宁,这种安宁只看得每一个人发慌。胸口渗出鲜红的血,也如他面目静止,死寂。
“这是什么!琉夏!”一声大过一声,桃花落了两季。
杀阡陌把常芜整只手硬生生扯了下来。常芜手中握着一团血,鲜红如生,血中碎片闪光得透明。
杀阡陌站在原地,拿着常芜被拽下来的手臂,鲜血流下来,不断。只有杀阡陌目光如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