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姐姐你要知道就告诉我好不好?还有……我和琉夏都需要姐姐的,虽然我……”
花千骨一想到救竹染有望,不禁喜形于色。转又想起杀阡陌那句悲凉之辞,只想说出,他对自己很重要。虽然他在自己心中,不是师父那样。
“你不用解释。”杀阡陌对她一笑粲然,却渗着难以掩饰、也不刻意掩饰的凄苦,紫眸紫发的亮色竟也温柔了一分。“白子画,救人的方法是我也不知道,你也做不出的。”
花千骨正想追问,白子画却点点头。杀阡陌头也不回就走了。
人渐渐散去,稀稀疏疏,稀稀疏疏说着些什么。一个声音却震响桃林。白子画感到有些疲劳,绝情殿,几时这样吵嚷过?
“幽若,我真是将你纵坏了!这都第几回了,还不吸取教训!”
“爹爹,女儿好久没看到你,你就和我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花千骨心中一动,原来幽若这样和她父亲说话啊。有父亲在真好!
“幽若,你如何同你父亲说话!”
心中温暖又伤怀的情愫未成洪流,就听到师父一声呵斥,吓得花千骨低下了头。
“尊上见笑了!”轩武抱拳赔笑,只是洪钟之声不改,“犬女太不成器,全是在下管教不严,还望尊上代以严加管教。”
幽若早就把头垂到胸口,两只手拽着衣襟。花千骨看着又担心又好笑。看来你我怕的人,都是同一位。
“幽若,你父亲问你话:这是第几回了?”
师父问得平静,自有严厉,花千骨自然懂的,也相信不会有人看错。
幽若双膝一软跪在白衣人身前,声音和身体一同哆嗦:“回尊上……请问尊上,什么‘第几回’啊?”
幽若,你这是……你不认错还推托,师父最不能容!不过,什么“第几回”啊?
“问你父亲。”几个字干净,不着一丝情绪。花千骨已经笑不出来,暗暗为幽若悬着颗心。师父最平静之时,最是真动了怒。
“爹爹管不了你,还有师门管你!”轩武依旧是方才那种责怪得气急败坏的声音,此刻却放低了一点,只是浓眉更上扬。看起来很是满意,终于找到一个人,能制服他顽劣的女儿。“这样莽撞被擒,牵累仙界,是第几回了?”
“第……二……第三回……”
幽若啊,你一开始就应该说实话!真的有三回这样多?
“说说,三回都是怎么回事?”听到师父不温不火的声音。
“回……回尊上,回……父亲……第一回是我贪玩,偷下天庭。当时爹爹叮嘱过,多有凶险。可我还是玩心重,就被腐木鬼擒走了……第二回是在长留山,说了不可以下绝情殿的,我……急着去找师父,被魔界擒了。第三回就是今天……”幽若战战兢兢地说完,几回要接不上气,回回都不敢停下来。直到说完,终于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原来这样啊。花千骨都想起来了,第一回因为被擒,在勾玉里陪伴了她七年。第二回更是为了她,她才从蛮荒回来,聪明大胆的幽若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她偷偷回到长留山,惟一只和幽若说了话。这第三回,也是为了救琉夏,也是看不惯腐木鬼的奸险。自然是不对了,但是,都可以理解啊……如果这样要被重责,她真有些看不下去!
“不许哭!”听到师父一声断喝,花千骨回想也不敢回想了,只听师父继续斥责道,“第一回被擒走,你知道你父亲为你担忧多少年?第二回也是惊动整个仙界。如今都是掌门了,还如此妄为……自己说,该当何罪!”
还未听到幽若答话,轩武却说话了,依旧礼貌周全,似全不应情境,又合情合理。
“尊上,在下奉命而来,此刻当归天庭交差。犬女幸得尊上管教,在下万分感激!”
“爹爹你别走……”
听到幽若小声在喊,想是不敢大声了,更害怕爹爹走后独对师父。
“幽若,跟你父亲认错。”
“爹爹,幽若知错了!再不贸然行事,惹你生气!”
幽若终于大声喊出来。这是认错了,也终于知道,师门再不会宠她纵她;父母之爱,毕竟有偏私。
“知错便好!在长留山好生修习!爹爹再来看你。”轩武已然化作天边金光,还不如幽若颊上泪痕发亮。只有钟磬般的声音,从天空传来,经久,不逝。
“师父息怒,幽若也是为了救人。”花千骨小心地说。自己求情,好像没有用……
“小骨,你是幽若的师父。你说,幽若当如何处置?”
有片刻,师父的严厉似乎都忘却了她,此刻全压到她身上,压得她大气不敢出一口。
“师父,怎样都好,千万不要抄书!”
听到幽若给她传音,苦涩里消不去最后一丝调皮。幽若,你胆子太大了,在师父眼皮底下,还敢给我传音!我可不敢回你啊。
“回师父……”低头想了半天,回不上一个字来。本来抄书也够好了,想帮你说个轻的,你还干扰我……
“尊上,幽若自知过大,不配担当长留山掌门一责,自请革去职务,发落戒律阁处置!”
“不思悔过,更逃避责任,罪加一等。”师父已经不显得动怒,只是重重掷出几个字。
“师父,求你轻罚……”花千骨已经说不出什么,只好跪下求师父。幽若今天每一次应答,都最是触怒师父,真不知师父要如何处置她了……
“你都自身难保了。”师父又看向她,还是刚才不动声色的严厉。“去书房等着为师。幽若,随师祖去戒律阁。”
自身难保……是了!在凡间师父可是和她有约在先,有长进就授宫花,再犯相同的错误就重罚。幽若这是第三回,她又是第几回了?为了救人,偷盗神器;为了救人,沉溺梦境……
“尊上,幽若知错,幽若就同你去领罚。但是,请你不要欺负我师父!”
幽若今日一直躲躲藏藏地说话,说到这句“欺负”,却理直气壮了。幽若,你说什么啊,什么“欺负”啊!哎,完了,师父我救不了你了。我自身也难保了……
愣愣跪在原地,看到师父和幽若已经离去了。是了,师父命她去书房候着。
走过桃林,入目生长千年的桃树,风雨几许,树木树人……本来生得有些曲折的枝干,被时光细细打磨了。在师父身边这些年岁,是否也经了师父的雕琢?
这是和师父在云山隐居时的旧物,是师父用之责打她的桃木刑杖。过去数十年,她默默收着了。云山时自己如此软弱又如此荒唐,师父总有耐心和信心,竟然只对自己动过一次杖责。现在回想起来,明白过来,才懂得师父的用心,师父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自由,也是最大的信任,无可救药中也能看到不可磨灭的希望。而自己用心总是不够,不够完善,不够跟随师父身后。身为弟子,总当致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请责的礼数,也不尽是礼数,而是敬畏之心,向善之力,鞭策之行。
书房转眼到了。好快。跪在师父平日读阅的案前,将桃木刑杖高举到头顶。
幽若那边如何了?戒律阁……三个字想到就心惊胆寒。三殿自不可左右一切,明律令,定赏罚,首先由戒律阁。而戒律阁经纬全长老绝对堪任此职,从来严明公正,一贯冷面向人。众人敬之畏之,不敢近也不敢怨。不过,儒尊好像和经纬长老交好。真是有些奇怪,这两人性情太不相似,简直是两个极端……或许,儒尊会帮幽若说些话?
胡思乱想什么!师父说她自身难保了,言下之意,要安心思过,等师父回来训责。
是啊,自己如何迷迷糊糊就入了梦境?着了魔一般,就相信能够救竹染。不是可信,只是她想相信罢了。不是想相信,是她想一切都好,世间不要有苦痛,众人和睦相亲……
“你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