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你……你说得是。”
她如此胆怯,气息在空中发出轻响,都惊动了眉眼。可是她又在竭力让自己确定。
这日稍好了一些。不管小骨学得多么慢,不管她多少次犯头痛,他都只是看顾她的伤苦,反复告诉她:有长进,愈发好了。
小骨似乎很愿意相信他。小骨,你是本来就相信师父的?还是,此刻你太软弱了,总要抓住什么……如何都好,你最软弱的时候,师父在你身边,就好……
她这日晚间躺下,一样是辗转反侧,继而连翻身也害怕了,老老实实缩成一团,紧闭着的双目眼睫缠痛,将他心弦拉紧了又紧……
不会断的。小骨还需要我!
“师父……”缩成一团的小人儿缩得更紧,盛夏薄衾,瑟瑟簌簌。
小骨!
你是睡着了?终于可以入眠了!
你唤“师父”……师父在,师父一直在!
“师父……小骨知道自己不好,小骨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平日说,师父别管我好了,都是假的……小骨怕,师父你不要不管我了……”
“小骨,师父……你对师父再重不过,无论如何师父都不会……小骨是世上最好的,小骨不要妄自菲薄……”
一睡一醒,是梦是真,只是一般的千言万语,语无伦次。
师父懂,小骨也懂,是不是?
小骨听到了,也听懂了?不知。但是蒙着头,就睡去了。
松开拽紧在她头上的衾被,抹去她碎裂在脸颊的泪水。此时的软弱,柔和了她的面色,就如第一次抱着仙剑大会受伤受累的你,回绝情殿……怕吵醒她,怕惊走小骨这一刻对他的温情和信赖。
不能怕,你会好起来!你好之前,多少难耐,都让师父为你分担!
小骨有时是实在不能入睡。与其在榻上受刑般地一动不动,不如让师父带你出去走走。
月色朦胧,人间天上。院中桃树,宛若当年。
“小骨,冷么?”
解下外袍,替她披上。月白桃红,幸是桃花人面依旧。
只是这般惨白,你是……看着这桃树,心中生了恐惧?如何美好,徒然加重伤痛……
“小骨,你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有……”
问她什么都是“没有”。小骨,你不是一无所有,也不是在师父前,一无可言!
“我……”
小骨你要说什么?
急切看向她,可她更急切地往屋中跑。步子不稳,撞到他身上。
幸而不重!她身子这般轻弱……
她继续跑,他待跟上。如何小骨停下了,停下了,竟然还转过头。
“我是不是……弄痛你了?”小骨面色、语声都化入月色淡白,若有若无中,皆感到一个“痛”字。
可你问什么?你弄疼师父?你如何可能,你身子和叶子一样轻……
小骨好像懂他的意思:“我……我是撞着……你手上有伤!”
小骨轻声说着,痛声说着,和月色一样含糊,和月色一样透彻。
小骨,你如何知道师父手上有伤……你是记起来了?你梦里记得,这月色也和梦一样。
他不知如何作答。这伤不要紧?分明要紧!不痛?分明痛!此刻,真的痛起来……
小骨细弱的眉眼拧紧了满面苦色,也似他一样地痛,看过来的目光苦楚不胜,终究跑走了。
她回去歇息。她不能歇息。
他没有多问,抱住她,倚在榻上。
她很小心地躺着,颤抖也不敢。一呼一吸,似在强制自己依照一种节律,在他听来是地狱无尽刑罚的往复。如同他手上的伤疤。这呼吸持续着,也如他抱着她不变的姿态,不肯泄漏各自的不安。只有她眼皮在挣扎,轻微得震撼;他移不开目光,目光也深深烙在了他心上,随着时间生痛。
天色将明。小骨终于睡去。他不是放心小骨,他是承受不住了,只好走入院中。
横霜剑轻鸣。
你……如何出鞘了?你感知到主人……是我灵魂出窍了罢!
持过剑柄来。
风声,剑光。可他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他不知是哪式剑法,只是在不断地用尽全力时,感到痛楚的倾泻。可气力用不竭,痛苦也倾泻不尽。
这是……修行也无用?不会,不会。小骨只是在最软弱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又不能了然,便为此困苦。他用所有的时间和心力守护着,总要看到她好起来!
“啊!”
剑光瞬间不在,满树枝叶落在他身上,他无力应对。更无心应对。方才是小骨惨叫,他从未听过如此惨烈的声音,他心中最大的苦与怖,都不及她这样一声……
他抱着昏倒的小骨,一时不能站起。方才吓得如碎落的枝叶,他的身子也不能归整。
“不要,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