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越来越多,本来给她自行游玩的时间,一律用来睡觉。当然,这些日子,她也没有兴致去玩耍。
即便站在他跟前,小骨也能迷迷糊糊,似醒实睡。如此消磨到要努力的下一个明天。
“小骨,手上错了。”不能一直陪着她耗时间。她的惧怕会在暗中积蓄得难以为继。
“手上要配合脚下,还有心念和口诀,我一时还没记住。”
“你将这几处应当如何,说一遍。”
她想拖延,他须促进。
“手上……”她低下头,声音更低。“你再说一遍……”
“你先自己想。”
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但小骨没有下定决心要记下来。
小骨低下头来。沉默中轻轻摇了摇身子,小步一动,站稳了。她是几乎昏睡了,又被自己吓醒。她没有真醒,她继续要消磨时间,直到他说今天可以歇息了。
他不想今天再重复昨天,等待那个重复的明天。虽然他知道,小骨并不是有意不好好练功,她只是还没有足够的意志解释和突围。
“你认真想,错了再纠正。今天这一式不练对,不可休息。”
小骨,师父不得不给你设界限了。
触到小骨的目光。那迷惑的虚弱,猝然闪躲。
手上的剑却依旧随意。
“小骨,随为师去书房。”
小骨在他身后走着,依旧无心的样子,步伐却沉重又慌张。她是不敢去想,可是心中依旧不能当不存在。如此,不若不去回避,认真思量!
他是为了让小骨将要领写下来。因为拿着剑,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做。
“默不出便抄写,抄到你能背诵为止。”
将几笔写下的要领压在她书案上。
她握着笔,草木一茎,却仿佛有些握不住,轻促的气息间眼睫轻颤。战栗消耗了精力,随之战栗的笔倒下了,她最终伏在案头昏睡过去。
他轻叩案头,紧接着是她惊醒坐起,笔慌乱间被衣袖扫落在地。
“会背了么?不会便继续抄。”
今日,且是长痛不如短痛。
“练剑又不是笔头功夫,这样我直想昏睡。”似被吵醒好梦的人,语声尚无力,已带着怨恼。
你站着一样不上心,时时昏睡。如何可以这样找借口?
“继续抄。”
不揭穿你罢,但抄写不能中断。
“我就是慢一点……”小骨扬眉又低头,不敢大声喊出来。
“继续抄。”
想原因亦无益。原因无非是你害怕,害怕你却不能承受。
小骨抬头看了他一眼,隐忍不住的,似委屈似怨恨,尽皆微弱,难于区分,一如她轻轻拧起的、淡淡的眉。
“你想看着看着就自然背下来,你做不到。你要狠下心来,合了书本,强制自己背。”看她一遍一遍地重复,怕也要不断在昏睡中忘却。
她似听懂了,骤然直起了身子;似听不懂,依旧拖着笔懒懒地在纸上画。
白子画只好夺过书来。
“你背一遍。记得多少是多少。”
盯实了她来不及低下的眉眼。慌张无处躲藏。
且要速战速决,不给她时间犹疑。他总该镇得住小骨的慌乱。
那一刻小骨不敢说别的,只说了记得的部分。
他只提示了忘记的部分,命她再抄。
她的声音里渐渐少了慌张,当她渐渐记全了。他也是。
“现在对应去练剑。”
白子画每一步都不敢停歇。
刚刚握笔稳下来的手,拿着剑又颤抖起来。因为要从文字转化成招式,哪里在顷刻!
抄写、背诵不是最好的法子,但师父没法让你一直拿着剑,在昏睡中去突破。我们换个法子,让你不熟悉,也一时找不到回避之方。
“小骨,慢慢来,你已经记熟练了。不用去想招式是如何的,专心于如何做到便好。”
“那些都是笔头的,不能结合的。”
他一说话,小骨的不安和气愤都找到了出口。
你不努力突破结合之难,却指责师父方法有误?
他不要有愤怒。小骨只是有困难。
“小骨,慢慢来,可以的。”
“我不要慢慢来!不可以!”
他压下了自己的愤怒,却压不下她的。
你做不到,师父却强制你做,是以你怪师父。
可是,你做得到的,就差这一点努力。所以你不要怪师父不依不饶。
你已经努力记下了,为何不再坚持一下,转化到招式中?
“师父带着你练。”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是说我手上僵硬么?可你死死钳住我的手了!”
“你专心想招式,就不会感到师父在妨碍你了。”
可你专心在想别的。想挑师父的错处。
“脚上不是要轻快么?你压住我的手,整个身子都不好动,我如何还能轻快?”
“你身位应当低一点,就不会感到是师父压低你了。”
“你前番又说身位低了,我把握不到。”
小骨大眼睛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你庆幸找到师父的缺漏。你却是要将自己的软弱置之事外!
“不能太低,但也不能伸直了腿站着,和没修行过的凡人有何区别!”
“你这剑花挽得好生硬!和没练过功的人有什么区别!”
小骨以其人之道。他听到那个声音如此怀着恶意……难道他就有这样的恶意?
“师父不能握着你的手做到行云流水,这是你要做到的。师父只让你感受一下力度和方向。”他要静下来,解释道理,而不是宣泄心绪。
她不说话了,看似听话了,招式跟着他走,却很湿敷衍。
“先停下来,你脚步太不稳了,先练三十次基本步法。”
“这些你说的基本功不值得练,我练了也没什么用,不如直接练招式实在。”
嘤的一声,小骨掷了剑就走。嗡的一声,他心中的不满倾泻而出。
你可以走弯路,你可以延误,但你不能坚持错误,拒不纠正。
而你不专心改错,只是源源不断地提出这些问题,没有用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