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最好了！
这句话让白子画欢喜了好久，欢喜到永久。
天色将暮，昏蒙中只有小骨的剑一丝不苟。夕阳落下了，她颊上的汗水留下了日光绯色，眼中的光芒比星辉要早。
他不忍打断，静静地走近，直到小骨发现他。小骨觅到他眼底的赞许，笑靥愈发生动。
“小骨，想吃什么？”这一天师父不在，你就随意吃了点。
“尊上，你救的人……”
是了，还好有幽若打断。
“已经没事了，但尚在昏迷中。你御剑送他回去罢。”
他暂时没醒亦好。自有机缘，但此刻小骨和他都没有记忆，也不知如何相见。
“师父，我也想去看看这个人。”小骨轻轻地站在幽若一旁，声音也和脚步一样轻。但白子画知道，不能拒绝。
小骨哭声已止，身心更有恢复，灵魂当是记得当年的执著。虽有伤怀，她曾奋力保护的人完好，她终是可以欣慰。
小骨牵着他的衣袖走到小和尚身边，泪花又绽放在脸庞，这次却不是哀伤。
“师父，我为何看到这个小和尚会这样欣喜心安？”小骨急切地看向师父，又看向小和尚。“我认识你么？你认识我么？”
“小骨，很快就想起来了。还会再见的。”为她拭去泪水，并对一旁盯着小和尚的幽若道。“幽若，出发罢。”
“尊上，我想问一下……”
白子画点头。片刻没有声响，幽若眼中是他没见过的神情，认真又狡黠，羞涩又豪放。奇了，你不是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你为何还不问？
“这小和尚和我是什么辈分？”幽若每个字既小心又大胆。
辈分？
“万一……万一我喜欢上他了，可以和他在一起么……我走了！”幽若几乎是夺过小和尚一只手臂，绕过她脖颈扛在肩上，即刻御剑离去。
你……你喜欢上……他是出家人！你如何能说出来？你还……说出我们师徒间的感情也是辈分不容……
脸上热了。他这是去哪里？他已走进厨房。是了，给小骨做吃的。不知小骨听了那些话如何……他都没好看一眼小骨。
观微小骨。小骨低着头，似乎有了心事。进了书房，却安不下心来看书。东张西望，正看到……东方彧卿如何在书房！
“东方，我能不能……我问你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啊？”
小骨你……你问得比幽若还直截了当！虽然，小骨是扯着头发问出来的。但你为何要问他！
“为何不问你师父？”东方彧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骨。
“不能……”小骨却狼狈地低下了头。
“因为他是你师父？”东方彧卿无动于衷的眼神却逼视了过去。
“不是……问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问师父！”小骨忍无可忍地轻声喊起来。
小骨……因为你喜欢的人是师父？但你问谁不好，要问东方彧卿？
小骨将书案上的纸、笔挪过来又挪过去，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能也忘记了自己的问题，起身要离开书房。
“喜欢一个人……”东方彧卿骤然开口，小骨猝然抬头。她手中的笔跌到案上，他一只手慌忙去捡，衣袖颤动，又将笔抛到地上。
“喜欢一个人，你会在欢乐、痛苦、害怕、安然、困扰、了悟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在任何时候第一个想到他。你生命的每一刻、每一念你都想和他共享，你这样活得饶有兴味，不然就几乎乏味了。你想和他在一起，只要是不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着他。最初还有甜蜜和暖意，但久久见不到，就愈发苦涩和凄凉。可是，你更希望他安好，若一定要在他安好和你们在一起中选一个，你还是会选前者。”东方彧卿说得很认真，起初还带着笑，之后这笑也苦涩了、凄凉了。
小骨的头重重地低着，一直听他说完。之后她急急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她跑了出去。
她口中还唤着“师父”。
任何时候，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个人，——东方彧卿说的。
可她唤了几声“师父”，却没有来找师父。
小骨回到自己卧寝，一进去就将门锁上了。她从来没有落下过锁钥，虽然锁钥一直有。
“小骨……”白子画茫然地敲门。
小骨，你没事？小骨，你和师父说？小骨，师父来陪你。小骨，师父在……
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师父，我去练剑。”那个声音隔着衾枕传出来，模模糊糊，是要将泪水压碎么……
“要吃饭了，练什么剑啊？”他只能答道。
“吃饭了啊……”小骨喃喃道。“师父，你的菜还在厨房……”
是了！
他急忙走去厨房，仿佛这件事最刻不容缓。
东方彧卿？他却在厨房掌着勺，脸上蒙着炉中蒸腾的水雾。
”你为何要……”为何要和小骨说这些？
不是不能说，是不该你说……
“你是她师父，你自然有你的教法。你会给她安排好，什么时候要知道什么，什么又暂时不要知道。但我作为骨头的朋友，我也有我的想法啊。她想知道什么，我就和她说。她自己能领会的。”
看东方彧卿口中说着，手上仍忙碌，皆是有条不紊。白子画没好气说了句：“我来罢。”
东方彧卿放下手中的锅铲，走出了这人间烟火之地。
小骨只顾低着头扒米饭，白子画只能一次又一次给他夹菜。始终不知能说什么。
餐罢他刚起身，就听小骨道：“师父我来收拾……”
他木然点点头，只听到碗筷的轻轻撞击，厨房水声又起。他心中一片零零碎碎，空空荡荡。
晚上依旧去敲小骨的房门：“师父……和你讲故事？”
“师父你早些歇息……”
我，早些歇息？
“小骨也早些歇息。”
他说什么？正常一句话，仿佛是客套。
他一夜坐在榻上，不能入定，不能入睡，也醒不过来。迷糊间仿佛听到小骨那句话：“如果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爱上你！”
小骨！
不，小骨……你是心里一直有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