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隆违反我朝律法,私下放印子钱。不仅纵容地痞流氓旺财四处要债,还逼死了人命。”刘县令端着手中的茶盅,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然后才冷冷的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阁下来找本官,本官又有什么办法?”
“这个孽子干下如此错事,大人秉公办理,为民请命,草民佩服。”王隆赔笑着道:“刘大人放心,草民绝对不会包庇这个孽子的。”
眼见王烽还算识相,刘县令的脸色微缓,他抬头道:“事情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逼死人的是旺财,倒是和府上的公子没有直接关系。人命的事暂且不提,但是我朝律例严禁私人放印子钱,尤其是商贾,违反便是重罪。听说王老爷的胞弟还是在京城做官的,不可能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令公子知法犯法,岂不是罪加一等?”
“大人教训的是,草民实在是惭愧。”王烽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涩声道:“草民一直忙于生意,对那孽子疏于管教,才让他犯下如此弥天大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还请大人不要姑息。”
刘县令多少都了解王烽的背景,他本以为王烽今日是过来捞人的,没想到他居然半句求情的话都没有,也没拿京里的大官弟弟施压,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这是一百两银票,还请大人收下。”王烽从袖中拿出银票放在桌上。
见了银票,刘县令立马变脸,冷声问:“您这是何意?”
眼见刘县令满脸戒备,王烽连忙解释道:“大人不要误会,这些银子,是草民补偿给苦主的。草民听说,那户人家的儿子和媳妇都没了,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以后的日子定然艰难。这些银子虽然换不回人命,但好歹能让他们今后的日子过得舒服点。烦请大人代为转交,犬子犯下如此大错,我,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没脸面见人。请大人不要告诉他们这是草民给的,省的人家不愿意收。”
“原来如此。”见王烽颇有诚意,刘县令自然乐得接济一下那户人家,也能落个爱民的好名声。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而是道:“难得阁下有这份心,我便随了你的愿,这就命捕快把银票送过去。烦请阁下立个字据,也好做个见证。”
“看刘大人说的,大人公正廉洁,草民有什么不放心的。”王烽道。
见他不肯,刘县令把脸一沉,道:“我这也是公事公办,阁下若不同意,这银子,您就自己送去吧。”
听了这话,王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姓刘的是怕收了银子会被反咬受贿,又不想放弃白送的顺水人情,这才让他立下字据,也省的日后落人口实。
“大人公正廉洁,是草民顾虑不周了。”王烽连忙改口:“草民是个生意人,不懂官场上的规矩,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王隆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刘县令一想,官场上的规矩,确实不是他一介普通商贾能领会的,便也不计较了。
刘县令吩咐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王烽也不含糊,直接在纸上写道:得知同县蒙难,不忍孤儿寡母受罪,特捐赠银票一百两,由刘大人代为转交。立据人,王烽。
写完之后,王烽还特意要了印泥,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个结结实实的手印。
刘县令十分满意,将字据收了,这才将一百两银票交给身后的衙役,吩咐道:“你们把银票给那户人家送去,就说是县里的一点心意,再让他们写个收据,带回来给我。”
“是。”衙役接了银票,便行礼出去了。
王烽早就听王隆抱怨过,说这个刘县令不好财,不好色,油盐不进,是块难啃的骨头。可是人总有所好,王烽毕竟老奸巨猾,立马看出这位刘县令虽不好钱色,但是好名声。
“刘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呀,我们平遥县能得您这样一位父母官,真是百姓之福呀!”王烽夸赞道。
这一席话,刘县令果然倍感受用,嘴上客气道:“哪里哪里,这都是为官者应该做的。”
“听说刘大人最近正在布置善堂,还广设粥场接济县里的穷人。”王烽道。
刘县令点了点头,严肃道:“不错,本官见县西的百姓生活辛苦,时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便想着为他们做些事。”
王烽心中立时有了谱,投其所好道:“刘大人心系百姓,若是前几任县令都如刘大人这样,我们平遥县恐怕早就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此乃《礼记》中的名句呀!”嘴里念叨着,刘县令的眼神中出现了几分向往,对王烽也多了几分好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是出自这句话,是古人形容太平盛世的景象。没想到您虽然是商贾出身,肚里却有几分文墨。”
王烽当然听不懂这话,也不关心《礼记》是什么,他只是偶然见听王耀夸赞某位大人,用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两个词,便顺嘴拿来用而已。
“刘大人过奖了。”眼见姓刘的已经被自己哄住了,王烽趁机卖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草民小时候,家里太穷,我和大哥便早早的跟着父亲出来干活养家,全家勒紧裤腰带供小弟读书,就是希望他将来能有出息。不怕大人笑话,这两句成语,还是草民在学堂外打杂的时候,偷偷听来的呢。”
王烽的口气中不乏有对读书的向往之情,刘县令也是苦孩子出身,不过是运气好,有个远房的表叔帮衬,这才得以考□□名做官。见王烽说的辛酸,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刘县令居然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哎,不说这些了。”王烽叹了口气,转而道:“大人爱民如子,草民身为平遥县人,也想为县里出一份力。草民愿意捐些钱粮给县里的粥铺,也愿意在铺子里给县西的年轻人安排些活干。他们有了正经营生,自然就能养家,也省的游手好闲,整日赖在大人这里。”
王家是平遥县的大户,若肯出钱出力,那肯定比自己张罗见效快。刘县令十分欣喜,却不敢掉以轻心,“王兄,就算您肯如此,令公子的事……”
“大人不必担心。”王隆摆手打断了刘县令的话,义正词严的道:“我那孽子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草民甘心领罚绝没二话。草民做这些,也只是想给我那孽子赎罪,还望大人成全。”
“按照我朝律法,商贾私自放印子至少也要在牢里待五年,更何况还有两条人命。”刘县令道:“不过逼死人的是旺财,本官倒是可以对令公子酌情处理。几年的牢狱之灾,令公子恐怕是躲不了了。”
虽然在肚里骂娘,王烽还是道:“大人秉公办理,草民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