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虽然嘴上说着是“意外”,但他显然是心存疑虑的。王琪也觉得这事有蹊跷,具体哪里蹊跷,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郎中刚死家里就着了火,未免太过巧合了。
“除了儿子之外,那位郎中还有没有其他亲人?”王琪仰头问。
赵璟摇头道:“没有了。我的人找到了郎中儿子的玩伴,据他回忆,老郎中鳏居多年,除了一两个交好的朋友之外,没见过其他亲戚上门。失火之时,郎中的儿子还未成亲,所以也没有妻子和儿女。加上当年那场火很大,把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还殃及了周围好几户人家。大家都觉得那火邪性的很,之后没多久,很多人都陆续搬走了。即便有远房亲戚来寻,也都找不到人了。”
“不知被烧毁的房屋现在可还在?”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王琪还是问了一句。
知道王琪是想过去看看,赵璟道:“那里早就变了样,如今已经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了,热闹的很,根本看不出当年的一点痕迹。”
“怎么就变成商业街了?”王琪有些意外。
赵璟脸上也露出一丝感慨,“有些事,还真是不好说。那地方原本住户很多,因着烧死了人,周围的人本就膈应,听说后来还闹了几次鬼,弄的人心惶惶的。周围人都觉得是郎中儿子冤魂不散,纷纷贱价转让房产,可惜没人愿意买。即便如此,能搬走的也都想办法搬走了,那地方就荒僻了下来。直到半年多以后,才有一个外地的客商用极低的价钱收购了所有房产,重新盖了门面店铺,开辟了一条街。后来进京做买卖的异国商客越来越多,朝廷为了方便管理,便划定了几条街,规定附近所有的铺面必须搬到里面去。而那条街就在朝廷划定的范围里,又因为是新建的,自然比其他街上的铺面租的快,那商人也因祸得福了。”
“皇城脚下,寸土寸金。那外地客商能用买白菜价格换了一整条街,还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王琪一脸的若有所思。
“是呀。”赵璟趁机暗戳戳的拍王琪的马屁,“所以很多时候,不得不佩服商人们的远见、谋略和胆量。他们的能力和眼光,丝毫不比做官的差。”
说完这话,赵璟不由偷偷去看王琪的反应,见他丝毫没有任何回应,只得略带失望的道:“当年人人都对那地方避之唯恐不及,商人把地买下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外地人,肯定是因为不了解行情,这才图便宜。要知道闹过鬼的地儿,哪怕是重新翻盖了,也不会有人敢住。即便花了低价,也是血本无归。一时之间,京城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等着看笑话。谁知那商人并没有像其他人预想的那样重新盖宅子,而是改建了铺面,结果反而大赚了一笔。”
“那商人确实有能耐。”没有注意到赵璟的表情,王琪接着道:“那条街在哪里?我想过去看看。”
赵璟道:“你早就去过了,原来玲珑斋在京城的分店和现在的纤云坊,都开在那条街上。”
“原来就是那条街吗?”王琪疑惑道:“我听说那条街的主人背景很深,在京城有诸多靠山,感觉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外地商人。”
赵璟道:“那条街的主人叫李勉,他初来时确实没什么靠山,但这人却十分会来事。街市的本金收回之后,他便向朝廷卖了个好,主动把商业街大部分的利让了出来。俗话说,吃人的最短,拿人的手软。皇上得了好处,心里高兴,自然厚待了李勉,他也因此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还得了朝廷的支持。”
“在天子脚下捡了那么大一个便宜,岂有独吞的道理。这个李勉确实有眼界,知进退,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王琪笑了笑,转而道:“不过,一条商业街的建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需要雄厚的财力,强大的官方支持也少不了,更何况那条街还‘恰好’建在朝廷划定的范围里。要说李勉来京时一点背景都没有,我却是不信的。”
“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提前听到了风声,然后透露给李勉。李勉便利用了郎中儿子的死和那场大火,制造闹鬼的传闻,把附近的居民吓走,然后贱价收购了那块地?”赵璟是个聪明的,立马明白了王琪的言外之意。
他不赞同的道:“你想多了吧,我调查的很清楚,李勉确实是火灾发生半年多以后才来的京城。他能买下那块地,纯属是运气好赶上了。不是所有的商和官都有勾连的。”
赵璟行军打仗在行,但做生意却是外行,不懂里面的猫腻。
王琪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而是道:“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或许你可以向侯爷打听打听,若官方真的暗中做了推手,没准他会知道里面的内幕。”
“问一下倒是没什么。”赵璟疑惑的道:“但我们不是一直在讨论宁安伯府的郎中吗?这件事和他们有关系吗?”
王琪悠悠道:“既然你我都十分介意那场火,没准问明白了就能解释清楚很多事,也能帮我们释疑。”
赵璟本就对那场大火耿耿于怀,闻言便点头道:“好吧,我找机会问问父候。”
“对了,给宁安伯看病的那位老郎中平时为人如何?可有什么仇家?”王琪接着问。
赵璟道:“这毕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和老郎中年岁差不多的人几乎都过世了。不过他儿子的玩伴倒是说了,老郎中医术很好,待人也和善,周围人有个头疼脑热,不管多晚敲门,老郎中都毫无怨言,诊金收的也很少。平日不出诊的时候,他就待在家看看书养养花。要不是郎中儿子的后事是宁安伯府派人料理的,他们都不知道老郎中还和宁安伯府有关系。”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又不惹事的郎中,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仇家。”王琪道:“那他的儿子呢?”
“那年他儿子刚刚十七,一直在家读书准备科考。即便得罪了人,也不至于到杀人这一步。”赵璟越说越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恐怕……真的是场意外吧。”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王琪道:“这样吧,王生的娘子随杏林学医多年,这些年在京中给那些夫人小姐们看病,也混出些名堂。明日我去纤云坊找王生,让他向自家娘子打听打听,看看她有没有听说过那老郎中的事。你把郎中的姓名给我。”
把老郎中的姓名给了王琪,赵璟道:“杏林的妹妹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她毕竟年轻,来京城的时日也短,又是女流之辈。即便是同行,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人,她未必会听说过。”
王琪也没想着能从王刘氏那里打听出来什么,他只是不放心杏林和齐小惠,又怕明着说出来会引起赵璟的愧疚,便借着这个由头。
“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都不想放弃。”王琪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问问也不打紧,没准她知道什么呢?”
一把将王琪揽在怀里,赵璟感动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实在不想你为了这点小事奔波操劳。”
“不过是去串个门儿,几步的路,哪儿算的上操劳。”王琪笑道:“反正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出去走走也好,还能和王生说说话。”
赵璟叹了口气,道:“也好。涟漪的事,是奶奶对不起杏林。可我最近事多,实在抽不出时间过去赔罪。我让人备份厚礼,明日你帮我带过去吧。”
“那事不能怪你。”见还是让赵璟难受了,王琪也跟着不舒服,忙安抚道。
低头苦笑了一声,赵璟道:“我知道,我只是……你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虽然这样说了,但王琪知道,他还是心存愧疚,便想再劝几句。赵璟却敛了所有的情绪,看着王琪笑道:“不过,你现在可不是闲着没事的人了。我已经和父候说了,孔先生也愿意帮忙画出五竹先生的画像。最后能不能成功,就要靠你了。”
王琪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他曾和赵璟商量过,或许可以通过孔云的口述,画出五竹先生二十年前的样子。没想到孔云居然真的答应了。
“好,明日从王生那里回来,我便去找五竹先生。”王琪道。
害怕王琪压力太大,赵璟道:“尽力就好,没必要为难自己。”
“你放心,我知道。”王琪笑道。
赵璟忙了一天,着实累了。王琪见他面色疲惫,便让王平安送了饭,看着赵璟吃完便撵他去休息了。
第二日天没亮,赵璟便出门了。用过早膳,王琪也起身去了纤云坊。谁知进了门才知道,王生今日竟然没来店里。王琪只得重新登上马车,去了王生的家。
见到王生时,他正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王琪看着满院子的狼藉,笑道:“你这是在忙什么呢?”
“哟,少爷来了。”看见王琪,王生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跑过来道:“今儿天好,我家娘子让我把这些东西搬出来晒晒。眼下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您先去厅里坐着,小的忙完手头上的这些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