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贵妃陷入两难的抉择之时,征西候府却没有因为周英抢先逮住五竹先生而遇冷。相反,因为受了宁安伯府的牵连,这几日,七皇子和定北侯府都十分低调,倒是太子和征西候被皇上委以重任,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压太子一头的七皇子也因此站了下风。
眼下太子虽然风头正盛,但七皇子和宁安伯府也没有获罪,皇上甚至连句斥责的话都没有,只是晾了七皇子几日,之后除了不让他参与李勉的案子,其他一切照旧。
皇上的心思难测,太子和七皇子明争暗斗多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聪明人都选择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但大部分人还是坚定的认为皇上最中意的依然是七皇子,之前的冷落不过是变相的保护而已。
他们本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原则,剑走偏锋,火中取栗,大肆对七皇子、沈贵妃、宁安伯府和定北侯府献殷勤,企图在他们“落难”的时候送上一份“忠心”,争取在未来的主子面前混一个脸熟。
一时之间,有上书替沈荣昌陈情的,有替周英鸣不平的,有嘲讽征西候府抢功的……只不过递上去的折子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而被众人指责的征西候府依然该干什么该什么,丝毫不受非议的影响。
对于那些跳梁小丑富贵险中求的做法,王琪只是笑笑,并不置评。依着他上一世的记忆,继承大统的是当今太子,而七皇子早在皇上驾崩之前便“因病”去世,先一步进了阎罗殿。沈贵妃因伤心过度,不久便香消玉殒,沈家也在他们死之后销声匿迹,结局成谜,给“民间皇家秘辛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一世的王琪虽然不明就里,也不关心,但还是知道这里面绝对少不了阴谋算计。所谓的“因病去世”和“忆子成疾”,不过是皇家粉饰太平的遮羞布而已。这一世王琪有幸参与其中,断定上一世七皇子争储失败一定和宁安伯与五竹先生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他才一直咬着宁安伯府不放,只是没办法和别人解释而已。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两辈子的记忆。
“王公子,今日宫里有事,小侯爷不能回府里用午膳了,让您不必等他。”修文对着王琪道。
虽在意料之中,但见不到赵璟,王琪还是有些失望。他看着修文,嘴上责备道:“阿蛮也真是的,我等一等不要紧,你这么忙,这点小事还劳烦你回府跑一趟,真是太麻烦了。”
“王公子不必客气,反正属下正好有事回府,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修文道。
王琪问:“李勉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中,可惜李勉已死,很多事都得多花些时间确认。”修文脸上的表情沉重,显然调查的结果并不如人意,“不过已经有证据证明李勉可能是罪人杨国涛的儿子,他是五竹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了。”
若李勉真的就是五竹,沈荣昌虽然有包庇之罪,但他一口咬定毫不知情,加上事情又是周英查出来的,依着皇上如今的态度,估计也不会从重处罚沈荣昌,更不用说与李勉毫无接触的沈贵妃和七皇子了。
没想到征西候府会查出这样一个结果,王琪愣了一下,才问:“这个杨国涛是谁?”
“据说是先皇的幕僚,先皇能登基,这个杨国涛立下了汗马功劳。”修文道。
王琪更疑惑了,“若真是先皇身边的肱股之臣,我不可能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这是皇家秘辛,知道的人不多,所以王公子才未曾耳闻。”修文脸上充满了兔死狗烹之感,“杨国涛用的手段多不正当,先皇继位以后就秘密的把他处决了。据说杨国涛死前诅咒先皇不得善终,并发了毒誓,杨家但凡还剩下一个人,都会颠覆大梁江山,为他报仇。先皇一怒之下,秘密诛杀了杨家满门。”
皇子争夺皇位,远比普通老百姓争家产精彩龌蹉的多。这其中的阴谋诡计和蝇营狗苟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可是登基成功之后,每一位皇帝都会维护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那些算计父皇,戕害兄弟的事当然不能外传。而皇帝身后那些不能站到明面上的阴谋家们便首当其冲,成了第一批牺牲品。杨国涛为先皇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事成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荣华富贵,反而被卸磨杀驴,心中有恨自然在所难免。
“当时杨国涛并没有把家眷接来京城,而是留在淮安县老家。先皇派人找到他们时,全家老小基本都在,只有一个幼子外出游玩未归。先皇的人在那里等了几个月,始终不见那名幼子的踪影,外出寻找也没有结果。”修文接着道:“碍着杨国涛临死前的诅咒,先皇对这条漏网之鱼一直耿耿于怀,多番派人秘密寻找,可惜始终一无所获。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那名稚子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直到先皇驾崩,今上登基,这事才算作罢。没想到杨家的遗孤居然没有死,还成了多次搅弄风云的五竹先生,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杨国涛泉下有知,不知是喜是悲。”
王琪却没有修文那么多感慨,他道:“先皇驾崩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杨家被灭门只会更早。你们怎么确定李勉就是杨家的遗孤?”
“自然是托了宁安伯夫人的福。”修文苦笑道:“秦氏自知引狼入室,犯了大错,忙着将功补过,十分配合调查。她将李勉所有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有了确切的目标,当然比大海里捞针省时省力的多。也多亏秦氏的消息,我们循着李勉生前的踪迹查到了不少事情,并在鼓楼镇的李家祖宅里发现了杨国涛的牌位。也是因为这个牌位,才让皇上认定李勉就是五竹。”
王琪道:“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想让皇上相信李勉就是五竹先生,这才拿杨国涛做幌子?”
“应该不至于。”知道王琪是疑心京中的某人知道杨国涛,便把他安在李勉头上坐实他的罪名,修文摇头道:“那牌位有些年头了,不是新做的。再说,杨国涛是先皇的幕僚,本身就见不得光,除了先皇的几个心腹,根本没人认识他。况且,先皇都驾崩那么多年了,知道这事的人大多已经入土,连侯爷都对杨国涛一无所知,更不用说京中的其他人了。皇上也是听到牌位上的名字后,才隐约想起那些陈年旧事的。”
王琪蹙眉道:“也就是说,除了杨家仅存的遗孤,这世上可能没有人知道杨国涛了。”
“不错。”修文简单的交代了李勉的生平,“据鼓楼镇的老人说,李勉流浪到鼓楼镇时大约七八岁,和杨家遗孤失踪时的年岁能对的上。当时四处流浪的叫花子很多,镇里人见怪不怪,也没人在意。李勉虽然年纪小,但人很机灵,嘴也甜,镇上的人都愿意接济他。稍大一点后,他便四处打短工赚钱,在秦家干活的时间最长。秦氏嫁给沈荣昌以后,李勉也离开了,直到十多年前才回来,说是在外面做生意发了大财,并在鼓楼镇买了地盖了房。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做生意,回去的时候很少,镇里人也没怎么见过他。”
王琪道:“鼓楼镇在金陵附近,而杨国涛的老家淮安县离金陵不远,照这样看,杨家的遗孤流落到鼓楼镇的可能性很大。”
“是呀。”修文无比沮丧的道:“现在朝中的风向已经转了,很多人都上书为宁安伯求情,说他是被奸人利用,虽然有错,但完全是被蒙蔽,并且已经将功折罪。甚至还有人上书替周英叫屈,说他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当居首功,不应该被夺了查案的权利,白白便宜征西候府。哎,这事若真能糊弄过去,沈家还是沈家,七皇子也还是七皇子。即便沈家受了影响,只要定北侯不倒,七皇子便还有依仗。”
王琪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想错了?因为周英娶了沈贵妃的妹妹,我们便认定他支持七皇子。若周英真的是七皇子党,不会在明知道宁安伯府和五竹有牵扯的情况下找阿蛮合作,还愿意把首功让个征西候府。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让阿蛮和他指定的女人成亲吗?”
“周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些,他是被逼急了。”修文讽刺的一笑,道:“王公子还记得巧姐吗?就是那个背叛小侯爷母亲的贴身侍女翠云。通过翠云的指认,小侯爷找到了当年给沈雨棠看病的郎中,拿到了沈雨棠谋害夫人的确凿证据。周英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这事,便提出条件,只要小侯爷放沈雨棠一马,不再追究以前的事,并和他选定的女人成亲,与沈家冰释前嫌,他便把手里的所有信息都告诉小侯爷,让征西候府立功。可惜,小侯爷坚持不肯答应。”
最后一句话,修文说的颇为惋惜。
知道他在惋惜什么,王琪道:“你和阿蛮认识多年,应该知道他的秉性。为母报仇是阿蛮毕生所愿,他断然不会做出任何妥协。”
“我知道。”修文苦笑道:“小侯爷就是太过正直了,他完全可以假意答应周英,等抓到五竹之后,履不履行约定,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王琪笑道:“定北侯不是傻子,他就是太了解阿蛮的为人了,知道他一诺千金,才会提出交易。若阿蛮是那种临时变卦的人,周英恐怕也不会多此一举。”
“王公子说的是。”修文不好意思的道:“是属下执拗了。”
不管怎么说,赵璟会拒绝周英也有他的缘故,王琪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对了,我画的那些像,侯爷可曾看过了?”
修文道:“看过了,不过侯爷也没见过与画上长相相仿的人。加上如今已经确定李勉就是五竹,那些画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这样呀。”王琪不禁有些失望。
不管如何,那些画都是王琪呕心沥血画出来的,修文也不好抹杀人家的苦劳,便道:“不过有张画像侯爷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能告诉我是哪一张吗?”王琪精神一震。
修文道:“就是那张全身像。”
王琪画的大多都是半身像,只有一张是全身像,上面用白描画了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微微有些发福,顶着一张臃肿的圆脸,脸上皱纹若干,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模样。这是王琪根据孔云口中二十多年前五竹的样貌,加上自己的想象臆断出的。
脑中想着那幅画,王琪问修文,“侯爷有说觉得哪里熟悉吗?”
“侯爷也说不准,就是觉得眼熟。”修文笑道:“还别说,不光侯爷,我和徐大哥也觉得有些眼熟,但是看长相,我们又十分确定没有见过这人。不过,既然大家都觉得熟悉,这人肯定在我们周围出现过。侯爷让人把画像多临摹了几张,准备拿出去问问,没准多问几个人会有收获。”
王琪笑道:“希望吧。”
……
凤栖殿,沈雨玫看着弟弟沈英杰,脸色十分不好看,“怎么,前两天我刚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就让你来做说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