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1 / 2)

范乾津也没想到今天欧阳山居然是在银座这里当服务员打工,刚才他看到自己在群里发吃饭定位是什么心情呢,也怪不得没回。

听上去这骂人的是服务员领班,要让欧阳山把菜品推到顶层包厢去。

欧阳山当然不愿意,那里面又有谢荣斌又有范乾津,见面了多尴尬啊。他就想结时薪走人,却被那领班拿乔针对。

“我,我本来,就只做到六点,那时候这桌没有开席……”

欧阳山今天收到范乾津的消息后,心里就忐忑着。不过银座那么大,不一定会碰上范乾津他们那桌,为了不菲的打工费,他还是做了大半天。

这位叫做陈备的领班,发现订餐的谢荣斌是金融大学教授,又知晓这位来打工的欧阳山,恰是金融大学学生。

开始纯粹是觉得巧合有趣,领班便要求欧阳山去那个包间服务。

欧阳山不出所料地抗议拒绝,并想立刻结款走人。

那领班却愈发幸灾乐祸,不但以不给他结算为威胁,更坚定“一定要看到这出好戏”。

范乾津直觉欧阳山要吃亏。只听他打电话给人事经理,“你好,我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时薪结算。对,这里是还有一个包厢,但菜品很简单,他一个人也可以照管的,我就想走了——喂,你怎么这样,是我啊,那天在国贸面试的时候,你还让我认真做,夸我能吃苦——你——你来跟这个领班讲一下啊,喂,你先别挂啊。”

范乾津虽然听不到电话中的谈话,也根据阅历猜测得出,电话里的人事经理是个狡猾推诿的老油条,要么是“具体情况等我了解一下,回头给你处理这个事”;要么是“不好意思我有点记不清了,下周你来找一下我吧”;要么是“等我请示汇报一下,有消息了通知你。”之类的,睁眼瞎完全不管眼前问题,打太极大法好。

范乾津知道,欧阳山打工一般是晚上和周末,有些客流量大的店要临时加点人手,或发传单之类,流动性强,很灵活,一般当场做完就给现金的活路,也不会专门签几小时的合同。

银座是高档餐厅,情况有点复杂;欧阳山经验不足,没跟他们签,所以那些不关己事的家伙们,能跑多快跑多快。

那领班一听人事经理不管,更肆无忌惮了,讽道:“要么你就进去布菜,要么就滚,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这餐厅是你开的吗?!”欧阳山生气道,“我——!”

“你不送就只好我来送啊!耽误人家吃饭你赔得起吗!可不就拿你今天工资抵扣吗!”那个领班也不忙着去送,只在一旁阴阳怪气。

领班也算是有点小关系的,今天的事情没签合同就咬死欺负人,世上有些人脾性就是恶劣,需要间歇性把侮辱负能量发泄到别人身上才舒坦。

柿子挑软的捏,他瞧欧阳山是个有点自卑的穷学生,都不愿被里面那桌人知道在这里打工,欺负起来就更没有顾忌。

“我找——”欧阳山似卡在嗓子眼里,他找谁呢?工商局?又不是质量问题;社保局?他又不是应届或失业;包间里的谢老师范乾津他们?他本来就是不想打照面才……

那领班得意瞥着他为难模样,表情十分愉悦。

欧阳山脸色铁青。他还可以找谁?他就是个苦巴巴的穷学生,没有社会身份,学生最容易吃亏了……

对了,学生?欧阳山忽然灵机一动,拨通了个电话求助道:“学长打扰你了。我,我遇到了劳务麻烦。在银座餐厅打小时工,没签合同是我疏忽,但他们要讹我,不给钱……是,是的。”

欧阳山语气有些羞愧,承认道,“现在这个时间点,谢老师他们是在里面。不知道我……嗯,我确实,不想他们知道。我——”

欧阳山又提起精神:“好的,明白了,我这就开免提。”

那领班本来以为他有什么靠山,结果居然是找个什么学长,心里又有些不屑。找学长又顶什么用,他除了老板的话谁也不听。

欧阳山拿着手机走到那领班面前,免提中的电流音传来清晰男声,“我们金融大学商务上的朋友们和大学里的老师同学们,这些年在银座的消费,也有百十来万吧。劳动时长和内容我可以马上报警查监控,核实手段有的是。你不给他应得的报酬,我就号召校友把这百十万的发.票开了,我也消费过几次,今天就可以先开个几万的。这些税,你觉得老板会给谁转嫁?”

不卑不亢,平缓有力,虽因为电流干扰音色有些失真,却仍传达出威严气场。

那是梁辉的声音,欧阳山之前交助学金贷款申请表的时候,和校学生会长聊过几句,还记了个电话。当时梁辉对他们这些家境有困难的同学表现得十分耐心,还叮嘱他们在外打工要多留心眼,遇到麻烦就直接给他打电话。欧阳山今日在困境中想起来试试,居然真的得到了帮助,十分感动。

那领班听这开发.票的金额有点庞大,欺软怕硬,先耍滑头道,“不是,你误会了。这工作不能做到一半撂挑子嘛。我也是希望他锻炼,安排他到里面去,他又不去。我这才有点生气。你是他学长吧,也劝一下?脸皮薄做这个不负责啊——”

“结款,做几个小时结几个小时。我已经播朝阳区税务电话了,你再废话一个字我就按通。”电话里声音变冷。

那领班闻言恼羞成怒,撒泼道:“行啊你打啊,你开票啊。你有本事让老板赶我走啊,辞退我啊——”

老板和这领班的父亲是过命交情,但他父亲罹患脑癌,相当于“故友托孤”似的把他安置在这里。这领班挂个空职被养起来,也没什么能力,同事都不太待见他,那老板也不给他真正安排什么下属。

这领班一天到晚找不到自我,今天他好不容易轮个顶层大客户,因为其他层都太忙了,顶层只有一个包厢,点的又是固定全宴套餐,熟客非常好招待。都是些文化人也不会来事,还有个勤快的打工搭档。排班的就觉得安排给他怎么都应付得下来,怎会想到会演变成这种事态。

正常员工如何敢跟开几百万发.票的人杠,那得补多少税,老板该多肉疼,又会怎么雷霆大怒,都想象得到。但这位有后台的横人领班俨然不知道好歹,逻辑无法用常人去考量。被激恼了,就不管不顾撒泼,直嚷嚷除非老板开他。

那手机里的声音静了一会儿,或许陷入某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思虑,苦恼为什么银座服务会混进这种层次素质的人。

也是,正常人又哪会刁意欺负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呢?

这时,走廊后面忽然滑过来一只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那手机一直滑到欧阳山脚边,免提还打开最大声,传来了银座餐厅老板生气的咆哮:

“我都听到了!陈备你被辞退了!我养了你这些年对得起你爸了。再这样你要把我餐厅搞掉的——收拾东西走吧!那位同学,待会你去财务结一下今天报酬,我这就另外安排人来顶层服务。对不起,谢老师那边一直以来都挺照顾我们生意的,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在金融大学师生间的口碑。”

欧阳山吃了定心丸,他不知道是谁在走廊角落打了电话,让银座老板听全刚才的事情,把最开始那人威胁不给他钱,后来他向学长求助后预备开发.票的一系列对话都听去了,时机简直太好。

手机看上去很陌生,新拆的,没见过。他捡起来,两只开着免提的手机挨在一起,互相客套招呼了两句。“既然老板明事理,这边发.票我也不开了。这种事不希望有第二次。”“绝对不会,有空常来,给你们多多打折。”

那领班目瞪口呆,汗流浃背,刚叫了句:“我——!”那老板在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领班狂怒无能接受不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欧阳山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收好自己的物件快步往外走,转过走廊空无一人,是谁给老板打的电话?欧阳山先下电梯去银座的财务处领报酬,掂着那个崭新的华为机,心中有个猜测。

欧阳山自己手机还没挂电话,话筒里的梁辉学长问:“刚才是这家餐厅的老板本人来了?”

“不是,是有人在走廊后门,悄悄给老板打了电话,让他听到我们刚才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谁。新手机开了免提,从走廊后面滑过来,但是人不见了……我待会再去找找。”

“事情解决了就好。以后多长几个心眼。我们金融系出来的,怎么能被别人轻易讹钱呢。就算不签合同,录音或截图等,要常准备着。你不希望谢老师他们知道,我这边不会说。不过既然这老板刚才说跟谢老师认识,告诉人家我可就管不着了。”

“没关系。我之前不想他们知道。”欧阳山叹了口气,“现在不是那么在意了。今天好好上了一课。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梁主席。”他不住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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