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亮起又熄灭,阵光在天地间折返,倏尔洞开一线,露出十里长街,寂寥空旷。
百鬼哭嚎着前行,几声犬吠升起,片刻又消隐,婴孩压制着哭声,母亲的手掌捂得很紧,有些透不过气。
就像王者审视自己的国家,梅子春感知着咸阳城中的一切,停步屋舍窗前,瞥了眼洛阳的情势,见他神魂已被扯出大半,早就无法掌控身躯,也就没了试探的心思。
“洛阳,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不知,自信与自负就像剑刃的锋刃,能伤敌,更能伤己!”
说话间,梅子春踱步走近,笑得歇斯底里,洛阳配合着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期待着后续。
钓鱼都是要鱼饵的,他这个鱼饵如此诱人,应该不止一条鱼咬钩吧……
“卑鄙,你这是什么阵法?”
“卑鄙,你死我活还要讲究品德?”
“洛阳,他们太低估你了,不过也正常,为了绝对的武力他们早就停止了对智慧的追逐……”
梅子春说着走近,低头观察着洛阳的躯壳,好像在打量一件心爱的宝贝,缓缓上前,正要鸠占鹊巢,身体被一道无形的剑光定住,和赢芷沫一样,动弹不得。
阵光也戛然沉凝,洛阳缓缓坐下,神魂归窍,转身远眺城外的小庄园,“原来你把真身藏在那儿,还真就是灯下黑的道道。”
梅子春想要开口,可那道剑光不仅仅定住他的魂魄还封住他的声音,所幸心底的疑问没持续太久,很快就得到解答。
“我自小在街头流浪,是个小乞丐,气力比不过大乞丐,也不会谎言巧语,你猜我能用的是什么?”
“很不错的眼神,我能用的就是智慧,我再问你,真正的稳妥是什么,固若金汤,毫无破绽?”
“错了,真正的稳妥是将你最强的伪装成最弱的,神魂、莽撞……这些都是我早就想好才表露出来的,很多人都没发现却被你撞破了,你说我该夸你机敏还是愚笨?”
洛阳轻轻说着,梅子春的面色变了又变,可却无法动作,看着洛阳缓缓举起忘四,心底苦涩,这可能是他斩出最慢的一剑,不为别的,引蛇出洞。
天师没有出手,更没有横生枝节,忘四缓缓落下,将梅子春的肉身斩为飞灰。
本体陨落,潜藏在地下、云霄的化身尽数化为细沙,随风乱舞,无多时消失得干净。
阵法停了,星月躲在云后,好奇着城中的是是非非,洛阳回以微笑,收回目光望向屋中,心底不免担忧。
每个花季年华的初遇都该如春日般美好,可惜,事总与愿违,希望她苏醒后能自己走出来……
乾坤变换,虚空泛起涟漪,方景歧同赢正前后走近小窗,看看殿中是非,赢正躬身虚礼,“多谢老师搭救。”
洛阳没出声,静静看着赢正,眸光锐利,在等待赢正开口。
这事因他而起,怎么中的毒得有个交代。
“老师,芷沫就拜托您了,她也是被人控制,您千万别气她。”
赢正哪里能不知洛阳的想法,实在不敢将实情说出口,多次眼神求助也被方仙长视若无物,逼不得已也只能求助国相,佯装不知拖延时间。
“知易行难,我们知道芷沫是被人控制得,可没有证据,哪能挡得住悠悠之口……”
洛阳也知道赢正的打算,故意开口刁难,背过身躯,眺望着皎皎月光,却感知着赢正地神情变化,等着他抉择,至于那些问题已经不用回答了。
若是想得不错,此间是非恐怕就是赢正自己毒害自己引起地,原因必然因为梅子春,可笑他自诩机敏,以为是棋手,殊不知就连落子的棋盘都是旁人勾画出来的。
小院中蓦然陷入死寂,几许叶落,脚步声愈来愈近,赢正转身望去,见来人是李思更是轻笑出声。
“老师,国相在御花园中找到密卫藏匿起来的留影石,有此足以证明芷沫清白。”
“我这就将此物拓印一份送往齐国,我们不是彼此的敌人,邪修才是,至于那一城百姓,我愿让出一城年收,告慰军士遗孀,若是凤君不愿,我……”
不等赢正言罢,洛阳伸手将他拉倒身后,探手唤出忘四,提剑将那道好似陨星的箭矢挡下,瞥了眼驾云逃遁的老妖与街那边的李天策,没有追击。
“洛阳,我就是个懦夫,下次别再出手了,我妖族杀人族天经地义!”
传音入耳,洛阳不由眉头一挑,对方景歧道:“师兄,赢正两兄妹拜托了。”
言罢,洛阳扶摇而起,呼吸间消失在夜空深处,方景歧瞥了眼院外,袍袖一挥,将赢正几人尽数收入袖中,唤出阳春剑,凝视着黑衣洛阳步步走近。
未待开战心底开始盘算如何全身而退,阳春可不如天剑,磕碰会心疼。
“老道,我也不与你啰嗦,太乙上清剑会不会?”
“此剑乃旧时上清宫不传秘剑,不在我昆仑山剑藏中,我自然是不会的。”
方景歧退后一步,暗地里催动道术,万里河山缩地成寸,带着李天策来到荒山野岭。
法剑、阵剑与情剑、藏剑截然不同,讲究以剑带动天地之势,稍有不慎便会夷平咸阳城,如果真的要打,只能在这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