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可娉见他语无伦次,心神激荡至极,怕他引发内伤,忙劝服道:“大哥,你莫急慌,先定一定神。”
娄之英抑制不住心绪,举起书集叫道:“娉妹,你瞧这书是什么?”
虞可娉微微笑道:“我瞧见啦,这书此前咱们都是道听途说,究竟是真是假,这回验一验便知道了。”原来这本书集,正是传言中朱七绝所著的医典《上善经》。
娄之英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我来细细瞧看。”翻开书页,就见第一篇开头写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他自幼在桃源观长大,知道这是老子所著《道德经》中的几句话,心中暗道:“此书书名取于道德经,原也早该想到了,只是不曾想朱七绝会把这些话写于书前,这几句连寻常读书的孩童都能背得,也不知有什么稀奇。”接着向下看去,就见后面接着写道:“江之吞吐,气势如虹,河之汹涌,滚滚将来,湖之沉静,暗流深远,海之宽广,一望无际,然则溪之细流,生生不息、无穷无尽,此为天道也……”
他又看了一阵,不免心生困惑,暗想这几句似乎并非出自哪里的经典,当是朱七绝自创的篇章,可怎生看也与医术无关,心里愈发狐疑起来,翻过这一页,向第二页看去,上面开头仍是引用的名家巨著,写道:“子贡问曰:‘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何也?’孔子对曰:‘以其不息,且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则卑下倨邑,必修其理,此似义;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絜,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见必观焉。’”接着后面又写道:“恒似山谷,亦趋之,空如木杯,亦趋之,由高至低,由繁化简,由直入转,兴之所至,顺其自然,此为合之道……”
娄之英愈加烦躁,又随手翻开第三页、第四页,见上头无一不是名家经典配着朱七绝写的无头无脑的话,既不似点评,亦不像随笔,实不知其中含义,而后面几页中,也都是诸如管子的“水者,地之血气,如筋脉之流通者也,集于草木,根得其度,华得其数,实得其量……”、荀子的“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藏,以时决塞……”、庄子的“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孙子的“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等语句,皆都是与水相关的先秦名篇,他越看越是心凉,直翻过了十页,才进到正文,正想仔细瞧瞧此书到底记载了多少医理病论,哪知开篇头一句仍旧写道:“水者,寰宇之根基也,造万物而又造于万物,是故气无形,而水有形,气不稳,而水易固之……”再随手翻过几页,见上头写的都是些练气修身的法门,没半点和医术相干,把书往床铺一丢,愤慨道:“假的,假的。这本上善经根本不是什么医书,蒲罗拔大夫信口雌黄,说的都是骗人的话!”
虞可娉劝道:“那番医也是听他师父陈说,倒未必是成心诓骗咱们。”拿起书来也翻看了几页,越看脸色越是凝重,正色道:“大哥,这本上善经虽不是医书,但确是朱七绝亲笔所著,瞧来录的都是些练功习武的摘要,当是一本武经呵。”
娄之英仍义愤难平,道:“那又如何,我苦苦要找寻的,是能悬壶济世的医典,不是什么拳谱武经!”
虞可娉道:“大哥,朱七绝当年冠绝中土,打遍天下无有敌手,他流传下来的武功,必定非同小可,你是习武之人,难道竟一丁点也不想看么?”
娄之英苦笑道:“我冲脉已被震坏,就算保得性命,今后也成了一个废人,还谈什么习不习武?我本以为这是朱七绝的医书,心想就算你我患的是天下无人能解的伤症,它上头记载的法子仍能妙手回春,可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纵使有惊世骇俗的武学经典,于咱们又有何用?”
虞可娉听他说的悲切,一时不知该怎么宽慰,猛然间想起一事,又端起书来细细翻看,娄之英自艾了一阵,心绪稍得平复,见她看的极其认真,不禁好奇道:“娉妹,你在找什么?”
虞可娉头也没抬,道:“那封壳上写着,‘欲阅此书者,须起誓遂吾心愿’,这心愿究竟是什么,外头可没有写,那就必在书里头了,且容我细找找看。”她一目十行,见到不相干的篇幅翻得极快,没一会已翻到书尾,突然欣喜道:“在这里了!”递过来给娄之英瞧看。
娄之英见已到了最后一页,适才自己烦躁,并未看到此处便将书丢了,这时也细看起来,就见这页上只写了一段话:“上善神功,循序习之,月余小成,三年而盛,十年大成。练我武功者,须依引行事,不可半途而废,切记!切记!切记!”下面勾勾点点又有一串符号,看起来不像图画,倒似不知哪国的文字,他二人虽不识得女真文、契丹文,但也均知绝不是其中一种,娄之英奇道:“娉妹,你说这结尾写的是什么?莫非又是西方哪里的梵文?”
虞可娉道:“我也不知,不过我家离藏边不远,这看起来倒像是吐蕃文,究竟是不是,到时找个吐蕃人问一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