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今岁已经十八了,爷爷怎还送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章琔将玉叫子放回黑檀盒,满脸不悦。
章仁未因章琔的态度而生半分气恼,始终笑得和蔼,“你在爷爷心里,一直都是孩子。”
章琔虽不喜欢玉叫子,但还是将之连盒一并拿起,捧在掌心,笑笑道:“既是爷爷送的,孙儿都喜欢。”
章仁倏忽敛起笑意,道:“明日生辰筵上,你就把它戴着。”
章琔先是愣怔一瞬,旋即蹙眉,愁苦道:“爷爷,这……让孙儿怎么戴嘛?”
章仁言简意赅地道:“套脖子。”
次日,飞雪如鹅毛,遍地裹银装。
春来给章琔肩头披了一领银红色缀绒斗篷,随后又绕到章琔身前,为之系带。
章琔生得唇红肤白,素常难有几日施粉黛,今日因是生辰,所以春来便替她描了红妆,看上去娇艳欲滴,宛如一枚不慎掉落凡境的仙珠。
离府之前,章仁亲眼看到玉叫子挂在章琔身前时,才放心与之出门。
甫一进入轿里,章琔便忙不迭将玉叫子从脖子上取下来,跟着掀开帘栊,递到春来面前,一脸的不情愿。
春来讶异道:“小姐,出门前老太爷特意叮嘱你一定要将叫子戴好,你怎么取下来了?”
章琔不由分说地将玉叫子塞给春来,“赶紧把它拿走,坠脖子。”
“小姐平日里戴的璎珞比这叫子沉了不少,缘何小小一个玉叫子会坠脖子?”春来捧着玉叫子,很是纳闷。
章琔满腹怨气,“戴着它一会儿叫我怎么出去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小姐返老还童了。”
春来瞬即了然,将玉叫子揣入襟内,笑道:“那奴婢先替小姐保管着,不过落轿之后,小姐可一定要戴回去。”
章琔气鼓鼓地甩下帘栊,坐在暖轿里生闷气。
一盏茶功夫后,章琔在暖轿里被晃得昏头晕脑时,轿子终于停了,刚刚落地,不及春来替她打帘,章琔猛地冲出轿子,扶在红喜楼门口的石狮子旁一阵呕吐。
章琔素日出门时多是步行,鲜少乘轿,今日是顺章仁之意,不得已才乘轿而行,兼之府第距红喜楼路途不短,章琔忍到此刻已是极限。
“小姐。”春来急急忙忙地跑到章琔身旁,为之抚背,“真是苦了小姐。”
“昭昭。”章仁也已出轿,看着章琔扶在石狮子旁弓腰抚胸,遂而温声道:“你就是太少乘轿,日后需养成习惯才行。”
“知道了爷爷。”章琔用春来递上的锦帕子擦了擦嘴,随后将帕子丢在雪里,一回头,却对上一双看笑话的眼睛。
易拾不知何时到的,此刻正站在雪里,头戴白玉冠,身披玄色鹤氅,直盯盯地看着章琔,揶揄道:“大庭广众之下,章小姐实在太不注意仪态了,在人家门口就开始口吐秽物,也不知避一避,真是丧德。”
一路颠簸过来,又翻了胃,章琔此时气力有些发虚,即便如此,却仍旧不甘示弱,牙关紧紧一咬,回呛道:“关你个赖皮何事?”
章仁沉脸喝道:“昭昭,不得无礼。”随后同易金抱手作礼,“小孙顽劣,让易兄见笑了。”
易金回他一礼,蔼蔼笑道:“哪里哪里,是拾儿出言无状,老夫回去定当严加管教。章小姐活泼天机,实在难得。”扭过头,面色一凛,“拾儿,还不赶快给章小姐赔礼道歉。”
“给无德之人道歉?”易拾双手一背,将脸别开,“没这道理。”
“你……”易金怒指易拾,正要发作,却被章仁抬手拦下,又大度劝道:“易兄不必跟小辈动怒,说到底这般脾气也是你我二人惯出来的。今天是两个孩子的生辰筵,咱们要高高兴兴,再大的事也留待明日再说。”
易金面色骤然和气,“还是章兄考虑周到。”
“爷爷,”章琔挽着章仁的胳膊,“雪下大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章仁笑呵呵地点点头,随后看向易金,将手一比,“易兄,请。”
易金也比出手势,与之客气:章兄,请。”
三人于是同行一路,沙朦朦正好从门里出来,见四人已到,连忙上前迎接,“章老,易老,章小姐,易公子,四位路途辛劳,快快请进。”
走出两步后,章琔忽然回首,眼风化箭,直射易拾眉心。
易拾也斗志满满,面目狰狞地用双手在胸前作出一个掐脖的手势。
目光交锋几个回合后,两人的无声战斗在登左右楼梯时骤然结束。
章琔挽着章仁行往左边的楼梯,易拾则跟着易金行往右侧的楼梯,随后各自进入宴厅。
进到宴厅后,章琔才发现偌大的宴厅里竟空空如也,不但宾客未至,更且未设食桌,章琔非常纳闷,“难道今日不是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