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拾被人发现倒在客堂里,已经是半柱香工夫后。
章琔听到下人来报时,先是不信,等狐疑地回到客堂里,刚好看到于旺正让人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易拾。
于旺瞧见章琔来了,连忙跑到她跟前,“小姐,姑爷看上去不大对劲,老奴去请张医师来瞧瞧吧。”
“不必。”章琔轻蔑地侧睨易拾,心中暗骂一句“色胚”,随后冷声冷气地道:“没什么不对劲,纯属自作自受。先把他扛到马车上,等本小姐用完早膳就带他回易宅。”
于旺担忧地回望易拾一眼,迟疑片刻,冲架在易拾左右的两名小厮挥手,“把姑爷扶上马车。”
小厮将易拾扶出客堂后,章琔也抬脚欲走。
于旺想了想,忍不住作声:“小姐,容老奴多嘴一句,小姐跟姑爷回去后还是请医师给姑爷看看脉。”
章琔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了,于旺叔。”随即阔步行去。
用完早膳后,章琔乘上马车,春来和车夫坐在外面。
易拾半躺在座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面白胜雪,睡得极沉,马车的颠簸也没能将他晃醒。
章琔坐在易拾对面,白眼看他,嗤之以鼻:“好色之徒,活该。”
回到易宅,章琔命人将易拾抬进青竹苑后便未再过问。
恰昨日,易金和文福均已外出,整个宅子里眼下竟没个拿主意的人,冬去心急得厉害,一壁跟人将易拾抬进屋,一壁着人去请医师。
自章琔跟易拾结亲后,春来跟冬去之间的嫌隙便逐日消退,此刻见冬去手忙脚乱,春来便也留着帮衬。
趁着医师来之前,冬去将春来拉到屋外,焦急地问:“春来姑娘,咱们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春来愁眉道:“我也不清楚,姑爷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老太爷跟文伯都不在,小主母又不……”冬去一时着急,险些说出冲撞之言,猛然意识到此话不妥时,当即住口,瞥了春来一眼,见她神情无异,方转口道:“这可真是急煞人了。”
冬去和春来正在檐下聊着,忽听一声微弱的轻唤:“冬去。”
两人齐齐转头,却是易拾。
只见他傍门而立,骨软肉酥,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已,一副将倒未倒之态。
冬去连忙跑到易拾身旁,将他扶稳,“谢天谢地,公子可算醒了。”
易拾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昭昭呢?昭昭在哪里?”
“昭昭?”冬去不曾听过此名,遂不知是谁。
春来走上前,朝易拾欠身作礼,“回姑爷,小姐也回来了,此时正在房中。”
易拾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徐徐转身,返回屋里。
冬去小心扶着他,“医师应该就快到了,公子再忍耐一会儿。”
易拾徐行至床前坐下,“叫人回吧,小爷无病。”
冬去一惊,“小的知道公子一贯体健,可医师左右也来了,公子好歹让他瞧一眼。”
易拾双手抓着床沿,以此支撑身子,“别大惊小怪,小爷只是累了。”
“可是公子早上……”
冬去还要再劝,易拾却顿然呵道:“出去。”
“公子……”冬去当时急眼,就差给易拾下跪磕头,求他瞧病。
易拾双眼怒瞪,恶凶凶地道:“你要是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立马扒了你的皮。”
冬去庚即收口,果真不敢再言,踌躇须臾,又怯怯地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易拾将牙一咬,飏声道:“赶紧滚出去。”
冬去吓得一抖,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在冬去走后,易拾从枕下摸出一瓶金疮药,忍着伤疼,一点一点解去穿戴。
脱去外面的玄衣后,露出缠满纱布的上身,纯白的纱布几乎被血浸透,鲜红一片。
易拾又一圈一圈地拆纱布,待至最后一层时,纱布像是已经同皮肉长合,每撕去一寸便能牵起入骨的疼。
他紧咬牙关,一只手抓着褥子,一只手撕扯纱布,额头直冒冷汗,喘|息也愈来愈重,胸腹不断地大起大伏,周身皮肉像是被刀剐过,无一处不疼。
待最后一层纱布终于揭离皮肉时,易拾已疼得头皮发麻,不及舒缓,又开始上药,右手拿起药瓶,左手去拔塞子,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
塞子拔|出后,易拾握着药瓶,哆哆嗦嗦地往伤口处倒洒,药粉甫一沾上,皮肉顿时如千针齐刺一般,疼痛钻心,禁不住闷哼一声,跟着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大张开嘴,却不敢叫出声。
十六道伤,十六遍针扎之疼,易拾几乎将一口牙咬碎才终于上完药,而这时,他已是天旋地转,将带血的纱布往床底胡乱一塞,便倒在榻里一霎睡去。
而游廊的另一头,冬去跪在章琔面前,“求小主母劝劝公子,小的实在放心不下。”
章琔心道:那个色胚,干了那样的事,当然没脸让医师看脉。
但这话却没法实打实地讲出口,章琔单手支颐,一瞬不瞬地盯着冬去,“他自己都不在意,你着急什么?”
“咱们做奴才的,自当要比主子自己更在意主子的身体。小的恳求小主母去劝劝,小的给小主母磕头了。”冬去说着,竟当真“咚咚咚”地叩首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