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苦(1 / 2)

今日,云薄如纱,日景晏温,冬风却是凄凄。

一夜之间,玫瑰园青叶尽凋零,遍地秃枝斜,盈满萧杀之气。

躺椅摆在狭窄蜿蜒的木径上,桃生坐在一地枯败之间,左右枝条恍惚无数只从地底下艰难伸出的骨爪,半点看不出蒲月时之艳芳。

桃生脸上了无血气,更胜白纸,刺目的红点多已淡去,唯留眉心一颗,恰似女儿之红妆,煞有几分倩丽之姿,只奈其神气灰败,瞳睛枯黯,纵有安和的素晖照洒面庞,却也添不进丝缕神采,而此质仿佛与生俱来,无可更变。

章琔马不停蹄地来到玫瑰园时,一眼望去之景便是如此。

桃生见到章琔时,神情终有微动,眼梢唇角飞出苍白的笑态。

章琔款款行来,停在桃生跟前,见他衣衫稍薄,便温言相询:“桃生,冷吗?”

桃生却不应声,目不转睛地注视章琔,带着些微端详之意。

良久,随着桃生目光里的端详之色渐重,章琔终于感到有些受不住,遂而再次启唇,以打破此间令人心缩喉紧的气氛:“桃生,别这样看我。”

“阿琔,”桃生终于出声:“你知道黄泉路在哪里吗?”

乍听此话,章琔蓦然心紧,“别胡思乱想,世上并无黄泉路。”

桃生无力地摇摇头,缓缓垂下眼帘,又陷入颓唐的沉默之中。

章琔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作出欢喜之态,微微钦身靠近桃生,“城外有一片腊梅林,此时节花开正好,陪我去赏花吧。”

桃生掀起眼皮,凝睇章琔片刻,不觉然间,不清楚是为其身上浅淡的茱萸香所惑,还是被那一双嫮眼所蛊,双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将之拦腰拉进怀中,埋面于其秀项间,肆意地攫取温暖。

“桃生。”章琔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自己发现已被桃生死死钳制,她从不知桃生竟力大如斯,看似弱不胜衣的瘦骨里原来潜藏着令她不可小觑的力量。

“阿琔身上的温暖连太阳都比不过呢。”桃生闭眼埋首,像是酩酊之人,近乎痴迷地沉醉于其中,仿佛抱住的是人世间最后一抹温暖,唯恐稍纵即逝,因而用力将之留在怀中,不肯松手。

“放开我。”章琔愤而怒吼。

“阿琔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桃生乐然而笑,越发不肯松开。

章琔倏尔颦眉,艴然不悦地别过脸去,“我不喜欢。”

此话如一支飞矢刺穿桃生的心脏,令其面色陡变,一刹间,怒气似火山喷发,歇斯底里地朝章琔吼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章琔猛然一震,大有一种被揭穿不堪之事的狼狈,四肢百骸像是被寒冰冻住,竟僵硬得无法动弹。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身处地狱,受尽苦难和折磨。如果你当初不来招惹我,我便望不见天堂的光,是你给予我向生的希望,可你现在又亲手掐灭它,你要我怎么办啊?我宁愿你一刀杀了我,而不是用这种残忍的手法将我凌迟。”桃生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语气忽然若奔腾的激流遇崖而泄,万念俱灰地道:“我原本有想过好好活着,我对人世间尚有几分因你而生的眷恋,我疯狂地想要留你在身边,不管一年还是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想同你在一起,但你却将我弃如敝履。”

桃生双眼通红,咬字用力:“阿琔,我真的好恨你。”

“桃生……”章琔手足无措,理屈词穷。

“可是,”桃生无比难过,“我又好爱你,连在梦里都舍不得忘记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便是冷眼和怒骂,我也甘之如饴。”

章琔一声叹息,“不值得。”

桃生强忍住如千针齐刺的心痛,在章琔耳边呢喃细语:“阿琔,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寿数将尽,耽搁不了你多少时日,我只希望今世终了之时,是你在陪着我。”

一番思虑之后,章琔郑重其辞地应承道:“我会陪着你。”

章琔答应桃生,一是出于弥补之心,二是怜悯,三是想要查明隐藏在其身后的秘辛。

对章琔,桃生永远恨不起,也永远舍不得,不怨欢情薄,只叹因缘浅,此生终究难逃红尘之苦,感喟甚深,不禁低低切切地吟道:“那年情长,却终如瓦上之霜,下落不详。”

易拾从合周寺出来时,章琔也刚离开玫瑰园不久。

“訇轰”,晴空惊响霹雳声,身在南边的章琔和身在东边的易拾同时举首望天,只见方还缥缈如丝的云气此刻已堆积如山,不过斩眼功夫,密密的雨毛便伴同狂风呼啸而来。

章琔在返回易宅的途中,路过一间漏雨的蓬屋,但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瑟缩着身子倚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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