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小白鼠都做不成的人,你就是这样看待你自己的。这话简直戳中了有富春树心灵最想潜藏的角落。
我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的人羡慕。
那名为第一名的名谓,是孤独凝结成了最深邃的冷,黑暗凝聚成了最粘稠的罪。他只有这样,被冰封着下沉,不断下沉,仿佛没有东西能够接住他。
这话听上去,简直让人牙酸。
但尽管如此,说出这样的话语,一方通行并不是自怨自艾,也并不是泄发愤懑,更不是搏求什么怜悯。开玩笑,他可是最强啊,既然他还拥有着要守护的存在,这个名号他就要贯彻始终。君临于第一位,那某种意义上的孤傲他还是拥有的,他一直都对自己作为武器的价值有着绝对的自信,却缺乏自己作为人的价值。所以他只是好像在嘲笑着这世间的一切,捶打着那污脏的墙壁,然后发出质问。
见证过扭曲,他人的扭曲为他的命运造成过巨大的悲剧,但这并不是他就此将自身也理所当然同化为扭曲的凭资。他再次提醒自己这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茫白又空洞的人,开始造就了属于自己的“原则”一样的东西。
“单论‘生化智能计划’的前景的话,我觉得这件事你做的简直棒透了。”
有富春树觉得自己的心简直像在做过山车一样,明明是他计划所严重打击的能力者中,那象征着绝对巅峰的存在,此刻却向着他这个“障碍”一般的计划发起者说出了疑似夸赞的话语。
“让智能生命来掌握‘超能力’,不再需要活生生的‘小白鼠’,这么看来好像制造克隆人都能被原谅了一样。让都市的学生从不平等的等级划分中解放出来,再次重归于科学社会的宗旨,完全依赖自身真正的个人素养而非那抽奖一样的能力来评估个人价值。”一方通行语气平淡的说出了公正至极的理智性评判话语。
“对,对,就是这样啊!原来您是能够理解我的吗?如果是第一位的话,果然也拥有着最睿智理性的大脑!”
不知是源于对于那太过超出常理,有富春树所无法触及的第一位,所带来的心理上的畏惧与压迫力,他竟然不自觉的甚至用上了敬语。
“但是啊——”
那个“最强”名号的苍白少年又这样说道了。
“说到底,我可不是跟那个Level0一样天真光明的英雄(hero)笨蛋啊,你那么崇高的什么社会理想,我也不会有。我站在这里,接下来想要把你变成和那些驱动铠一样的破铜烂铁,只是因为——我看你不爽,这样的理由罢了。”
等等,这又是什么展开?
“自顾自就给别人戳上受气的标签,你以为谁都跟跳脱不开那一点先天性力量的你一样啊。”
“知道吗?身为最强Level5的我,却被一个Level0打败了啊……姑且因为那个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右手,所以便不拿来比较吧,但是,就算是那些来挑战我的杂碎们,在我看来他们的确是不自量力到让我厌烦,但其中却也不乏Level0的存在……虽然这群家伙令我烦躁无比,甚至只是因为他们的部分原因我还做出了愚蠢到不行的行为,但是——即使是这群人,也有着起码比我要强的地方,他们没有勉强自己去迎合这座城市的生存方式,甚至还敢来挑战有着“最强”名号的我,所以,别再为你那盖棺定论般的想法自我感动了啊。”
“说到底,从你决定发动针对能力者的武装袭击时,你就已经偏离本意了——”
“那我还能怎么办!他们对我的计划想法不理不睬,我只能这样来让自己发出足以让他们重视的声音!哈哈,对了,你知道我在将计划书递给那位木原幻生时,他们刚好在讨论什么吗?是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啊哈哈!”
啊,绝对能力者进化计划,久违的又听到了这个字眼。
因为她,他本来以为前方的路不再只剩灰白,只是可惜理所当然的,前方的路依旧那么窄。
然而一方通行却没有理会有富春树此刻的癫狂,而是将目光依旧向有富春树的身侧循去,真仪澄之念早已去往布束砥信的身边,确认她的安全无恙。而在布束砥信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叼着棒糖的女孩子,她的面容,又跟旁边那个无法令人忽视的,被放在培养器中强制发动能力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眼前现有的信息量,差不多已经可以彻底拢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从来没有什么能期待,从来没有未来,也没有哪一刻曾被命运善待,深渊之下的每次挣扎也都会惨败,就快要被这座城市的黑暗碾碎成尘埃。但是,只要用心去相信,就总会发现在那个人的眼底,依旧会有坚定的光彩吧。
他想去守护这种连自己都不曾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样,就算是作为武器才拥有最高价值的自己,也同样可以拥有作为人的价值。
“别搞错了啊——”
一方通行略显冷硬的声音在有富春树刺耳的癫狂笑声中响起。
“我可不是来跟你理论或者说教什么的,说到底,并没有什么高昂的理由,只是单纯看你这个下三滥不爽而已……搞出克隆人姐妹这种不得不让人在意的东西……而且这种妹妹的人生价值只是被当做姐姐的备品的戏码,别短时间内就恶心到我两次啊!”
没错,其实他只是需要这样的理由就足够了,难道这还不足够吗?而他做什么事,又真的需要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不要再受限于那无所谓的自我定义了啊。
“Accelerator……”
在这一刻,听到他这样的话语,真仪澄之念再次想起了木原幻生临死前向她吐出的毒液,即使弥留之际,也要为她种下的心魔。
——你不会拥有未来,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就是死在为姐姐铺路的实验台上。
那天的话语只有她一人知晓,大概永远没有人会知道,在那个时候的她,是有多么的无助甚至绝望。然而却依旧被命运所推搡着,奔向他话语中的终结。如今,她的未来或许已经改变,但却也留下了永远的裂痕。可是,还是会有人在意。
真仪澄之念不再是什么纯白无暇,经由她的手,她的的确确是杀死过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姐姐,另一个则是使她杀死姐姐的人。虽然这是她的选择,总要为了一些东西,哪怕染黑自己也在所不辞,但今后的一生,她都要背负着这些沉重的东西前行。
但是,就算是地狱,也有人会将她拉回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有一个人,绝对需要有她存在的未来。而她也是这样的需要他,她已经无法再轻视自己的生命。
一方通行看到真仪澄之念向他流露出了遥远的微笑,好像在说,Accelerator,只要这样就好了呢。
——倘若往事能够删改,将伤口用繁花替代就好了呢,这样我就能无所顾忌的将它们向你摊开。可是你却教我对这个世界释怀,因为你说,我的所有印记,一样,都值得被爱!
——幻想,也并非只有你独自一人去描绘。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从有富春树被据点攻陷,以及被那彻底否定的绝望吞噬开始。
“你是疯了吗?难道你真的启动了最终计划!”一个隶属于“Study”的女大学生模样的研究员察觉到他话语中的异样,震声叫喊道。
“主宰人行动的原则不是正义,不是虔德,而是人追求更好的生存,安全与荣誉的必然性……”有富春树开始复读一般重述马基雅维利所著的《君主论》中的这一段内容。
“最终计划是指?”真仪澄之念心中瞬时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没有听他们说过……”布束砥信对此全然无知,看来即使走到这一步她也有被隐瞒的东西。
“反正一切都已经完了,不如就告诉你们好了——”先前那名出声的女研究员颤抖的高声说道,仿佛下一刻便即将是世界末日。
“所谓最终计划,就是透过位于三万五千公里高空的卫星轨道上的发射装置发射导弹,将其中提前安置的五千根纤丝从学园都市上空四处飞散,令珍妮的“扩散代理”能力失控,从而引发学园都市内所有“AIM扩散力场”的连锁崩坏。这座都市很快就会毁为一旦!原本以为……我原本以为……他当时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真的会启用……”说完,她跌坐在了地上,仿佛已经了无希望。
“我没有错,是你们毁了我……那就只能连同这座城市一起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