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吴嬷嬷就知道要坏事。
若云小姐也太沉不住气了。
果然,沈念儿脸色一沉。
她看也没看尹若云一眼:“这是我的凝香阁,请谁一起吃饭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在这里说三道四。我就是喜欢没规没矩,要是有人喜欢规矩,就回自己那里守规矩去,我这里不欢迎这样的人,我这桌上的饭就是喂狗,也不给讨厌的人吃上半口!”
说完,她又吩咐绿芜:“将她的饭碗撤下去。”
“是。”
绿芜上前利落地收走了尹若云的饭碟,就连她手里握着的筷子也抽走了。
尹若云窘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还没等尹氏替她解围,沈念儿又冷冷道:“将凳子也撤了。”
绿芜马上道:“二小姐,请您站起来。”
尹若云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终于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就连尹氏和吴嬷嬷都替她觉得难堪。
她被撤了座,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眼泪扑簌簌地顺着衣襟滚落到地上。
要是换了平时,尹氏早就训斥上沈念儿,然后赶着安慰尹若云。
但现在她刚和沈念儿缓和了关系,女儿难得的亲近自己,又受了伤,这呵斥的话就说不出口,只能对吴嬷嬷使眼色,暗示她替尹若云说几句话。
可吴嬷嬷刚准备开口,沈念儿冷冷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登时想起上次在这里被扇耳光的事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人也往后瑟缩了一下,垂首不语。
满屋里的人没一个为尹若云出头的。
尹若云心底一片悲凉,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愤懑之气。
既是恨沈念儿,也怨尹氏。
平时对自己那般好,全都是假的,假的!
沈念儿对她稍微假以辞色,她就巴巴的贴上去,眼中再也没自己这个亲侄女,自己算是什么?不过就是平时给她填空逗乐子的罢了。
她越想越伤心,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滚。
沈念儿忽道:“若云妹妹哭得这么伤心,可是担心静安侯那边的亲事?对了,我正有一个好消息要说呢?”
听到她提起静安侯,尹氏的心咚一下提了起来,忙问:“什么好消息?”
沈念儿抿抿唇角:“楚世子说过,不管我这脸伤得如何,是否会留疤,两家的婚事不变。方才也是楚世子亲自送我回来的,母亲这可放心了吗?”
尹氏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她之前一直不敢得罪女儿,也就是因为这事,听了这话一颗心登时落了地,笑容飞上眼角眉梢。
尹若云却狠狠地噎了一下,越发觉得悲怆。
本来她想着这门亲事要是黄了,她就再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做妾,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那楚世子是眼珠子瞎了吗?
沈念儿脸都伤成这样了,丑得和鬼似的,他还要娶?
用完了膳,尹氏又陪沈念儿说了一会儿话,见女儿打了个哈欠,露出倦容,说道:
“母亲,女儿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尹氏这才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瞧你。”
她带着尹若云离开凝香阁,向自己的荣福居走去。
尹若云虽然像平时一样搀着她的手,却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眼圈红红的,神情颇为憔悴。
尹氏当然知道她心里难过,等离得远了些,左右又没有外人,这才停下来安慰她道:
“云儿,方才在你念姐姐那里,我不好太过护你,她受了伤情绪不稳,我哄着她一些也是为了让她高兴,让你受委屈了。”
尹若云咬着嘴唇,低声道:“云儿都知道,是云儿不好,方才得罪了念姐姐,受此羞辱也是应该的,以后云儿不会了。”
见她这般乖巧懂事,尹氏不由叹了口气:“幸好保住了静安侯府的婚事,云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真扎心。
尹若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哭出声来,她强颜欢笑送尹氏到了荣福堂,陪尹氏了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清茗轩。
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外人,她终于扑倒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放声痛哭。
烟柳忙掩好了门窗,回身瞅着她,眼神含着一抹嘲弄。
就算费尽心机成了沈家的二小姐又怎样,还不是被念儿小姐压得死死的,任你怎么翻也翻不出念儿小姐的手掌心,最后还不是要嫁给别人做妾?
幸好自己提前站对了位置,没有跟错主子。
想起沈念儿叮嘱自己的话,烟柳继续表现得忠心耿耿,走过去轻言细语地宽慰起尹若云来。
尹若云哽咽着抓住烟柳的手,哭道:“烟柳,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信的人了,就连姑姑也是不能信的,你可千万别离开我。”
“小姐您放心,奴婢对你永远也不会变。”烟柳斩钉截铁地说道。
*
沈念儿受伤毁容的消息,在京城不迳而走。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很多人都把这事儿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来讲。
“本来名声就不好,就剩一张脸还能看,现在这唯一的好处也没了,怕是这辈子都没人要她了。”
有人嘲笑,也有人同情,但不管旁人在后面议论什么,沈念儿通通充耳不闻。
她安静地留在家里养伤,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可没想到,就连这样也不得清静。
没多久,王管家就气喘吁吁地来禀报:
“辰王殿下派人送来了好多的礼物。”
沈瀚文正陪着女儿说话,闻言脸色一沉:“谁稀罕他的东西,把人赶走,礼物扔了。”
王管家:“……”
对方可是皇子,这样做不大合适吧?万一传出去让御史官儿扣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自家老爷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瀚文也是在气头上才冲口而出,冷静下来也知道这样处置不大妥当,哼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
他走出两步,又回头对沈念儿道:“你好生休息,我去打发了人再回来陪你。”
沈念儿弯了弯唇角:“爹,你犯不上为这事生气。”
“哼,我怎么可能不生气,那小子明知道你受了伤,还欺负你,简直就是岂有此理!我没进宫告御状已经算是便宜他了,还想让我对他有好脸色不成!”
他看着女儿涂了厚厚药膏的脸,虽然女儿从头到尾也没喊一声疼,表情始终很平静,可他看过那伤口,血肉模糊的,怎么可能会不疼。
女儿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忍住没吭一声,他可心疼得要命。
“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六公主把你伤成这样,就算她是公主又怎么样,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皇上给你一个说法!大不了,我这翰林院的掌院不当了!我告老还乡回家种田!”
沈瀚文气咻咻道。
要不是担心女儿伤势怕有反复,他一直守在这里不敢离开,否则早就进宫找皇上评理去了。
沈念儿不由鼻子一酸,心里最柔软的那面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到了一样。
脸上的伤疼吗?
当然疼!
可就算再疼她也能忍住,可父亲这句话却让她忍不住了,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慌得沈瀚文忙过来安慰她。
“是不是疼得厉害?”
“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沈念儿含泪笑着摇了摇头,轻轻靠在父亲的肩膀。
这一刻她觉得重生一遭真的没白活。
还好,所有一切都来得及,她还可以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还能再次享受到父爱。
以前的自己,眼里从头到尾只有南宫景一个男人,对父亲的疼爱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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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