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1 / 2)

这一路三千风雨,又紧着赶路,众人不免有些艰难,幸而官船庞大稳妥,倒也全无旁事,平安归来。

黛玉、贾琏等自是先拜了贾母,叙了一回悲喜,又有瑞哥见礼一事,也不细表。贾母见他们多有风霜,且冬日风寒露重,便命他们先回房梳洗安顿了,至如瑞哥,只在黛玉之侧,令置一方安置便罢。

贾琏自回房中,黛玉也领着瑞哥回屋,与他收拾了房舍,又梳洗睡下,才自回去。紫鹃早使人将热汤备下,又熏热被褥,与她盥洗罢,松松地烘着发丝,口里道:“可算安顿了,这一路船上晃来晃去的,竟都惯了。这会儿踩着实地儿,反倒不惯起来。”

黛玉正巡视着屋中布置,见着洁净无尘,一应器物都如旧日,却又有一种生疏,心内正自神伤,听到这话,不由淡淡道:“斗转星移,人事有变,原都是常情。过几日竟也就好了。”

紫鹃听她言语淡淡,颇有几分倦怠,就知道她又有些伤情。

也是,才从姑苏的伤逝中走出,经历这一路风霜,回到京中,入目就是元春得封贵妃,贾家满府上下喜气喧闹不绝。谁个心里能没个‘热闹都是他们的’的孤寂?何况黛玉天生的聪敏多思,再添三分伤感,更是常情。

然而,知道了这一段伤心,空出一点时间让她略略发泄,倒还使得,全凭她任情洒落,却是不行。因而,紫鹃安静了一盏茶的光景,就开口道:“姑娘,钟姨娘、李总管他们虽是安置下来了,大约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黛玉也知这里的情由,点头道:“我与瑞哥依傍而住,倒还罢了,没得他们都过来的,不是个情理。这事须得早与外祖母说,免得也似薛家那般,倒要与我们个小院。”

“正是。姑娘年岁又小,哥儿更小,在老太太院中倒还罢了。要是再要一个小院住下,一则,离着老太太远了,不是教导的理儿。二来,府里三位姑娘,可都随太太住着,更显没趣儿了。”紫鹃接了话头,说得两句,见黛玉默默点头,又道:“咱们还带了些土仪,也须分一分。还有哥儿的教导,也须问一问,我听得说府里的私塾,是有些不大好的话来着,也不知使不使得。”

这些都是紧着要做的事,黛玉自无旁话,细细思量了半日,倒无暇顾及先前的愁绪。一径思量妥当,她又与紫鹃商议一回,才请了钟姨娘过来,将自己所想说与她。

那钟姨娘听了,只笑道:“姑娘虑得极妥当了,连着李总管他们也都这么说呢。这倒叫我惭愧起来——原说跟过来,也能帮衬帮衬,谁知竟还要姑娘照拂。”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姨娘在府里,怕和还有些旧故,这两日也叙一叙,后晌挪到那边宅子里,虽则也近,究竟不如现下方便的。”黛玉见她这么说,更觉放心,当下说两句温寒,又嘱咐探一探府里私塾如何,就凭她告辞去了。

自己则小睡一阵,养了养精神,就起身来。

紫鹃与她梳洗穿戴了,就道:“瑞哥儿也醒了,方才打发人来问了一句。”黛玉忙命人将他请进来,摸摸他的脸手,觉得不热不冷,方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瑞哥道:“才从船上下来,总觉得床有些晃儿,我也睡不深,索性就起来了。”黛玉不由一笑,又瞧着并无不妥,便拉着他往贾母屋子里去,一面道:“你倒跟紫鹃一样儿。罢了,现今睡久了,夜里反倒难熬,跟我去老太太那里坐一坐。”

一时过去,贾母正歪在榻上,听两个女清客说话,见黛玉来了,便打发她们下去,只笑着招招手,唤他们到近前来:“这一路累得瘦了许多,怎么不好生睡一觉?”

“在船上住久了,一时下来,便有些不自在。”黛玉倚在贾母怀中,凭她摩挲,口里慢慢着道:“过一两日,自然也就好了。”

贾母点一点头,又叹她人消瘦好些,往后要补回来云云,又将及瑞哥,说着人小娇嫩,必得仔细将养等等。黛玉一一应了,就是瑞哥,瞧着贾母慈和,又是惯与老人言语,更觉亲近。

三人叙了半晌话,黛玉方提及明日将钟姨娘、李总管等人安置到京中置办的宅中:“他们出去了,也免生事项,二来,那边宅子也须人守着。”

贾母人老成精,自然更晓得人情,又是黛玉张口了的,自然点头道:“好。这一事不劳二主,明儿我嘱咐琏儿两句,使他与你一道去。这乔迁的事,虽说现今只是仆役打点,到底初来乍到,一应街坊邻里,清理安置,总要个男人主张了,后头才安静。你过去,只消安置内宅,旁的事体与琏儿也就罢了。”

说着,她又将一应事体从头到尾说一回,黛玉一一领了,又问得两三句细故,待得心里皆有数了才作罢。

贾母更觉称意,心内不知怎生怜爱是好,黛玉却唤来紫鹃取来一匣子,亲自打开,将里头一封书信托与她,道是如海生前所写,命自己呈与贾母。

听是这话,贾母也敛去面上笑意,接过来时看了匣子一眼:“那里头还有与你舅舅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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