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槐唬得脸上的肉都是跳了一跳,忙攥紧了赵姨娘的手,扭着她往里头藏了藏,才暗暗咬牙道:“姨娘真是糊涂了不成?没得说这些话来!这是能浑说混问的?”
他这么个样子,赵姨娘一瞧心里就有数了,忙道:“好了,我不过说一句话,你就这样儿,哪里是成大事的?后头哪个诈一诈你,岂不全露了馅?再说,你也不瞧瞧他是谁肚子里爬出去的,凭是什么事,我不帮他,还帮哪个?”
这一通话,好话歹话的,她倒都说尽了。
钱槐也没法子驳,又怕再生出事来,只得一摊手:“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现在可算好了?好了,我可就走了。”
赵姨娘啐了一口,道:“谁留你不成?去吧去吧。”说完,扭头瞧见上头供着的观音,下头搁着的木鱼佛豆等物,她心里又恶心起来,恨恨道:“我这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鬼地方出去!”
这原是钱槐常听着的,他口不应心敷衍着安慰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倒是赵姨娘见他走了,伸出头瞧了瞧左右,见着没人,赶紧将先前钱槐塞的小香囊取出,松了系带,提着底儿道出两锭小金元宝来,约莫有个二两多。
她瞧了瞧,又摸了摸,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惊慌,赶紧把金子揣回到香囊中,又密密藏了起来,心里却不免琢磨起来:往日里瞧不出来,环儿这小子倒还有那样的能干。有这样的肚肠,想来没了我,他在那里也不怕什么了。
这么一想,赵姨娘便将得知贾环杀人一事的惊慌尽数抛下,反倒渐渐有些得意起来。
那边钱槐却是一面走,一面暗暗摇头:回去就得告诉环哥儿,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姑妈旧年倒还罢了,现在可真是连规矩都忘了。
念着这些,他一路回去,便将那人名事项都说与贾环,如此这般,说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口干舌燥得停下来,端起冷茶咕噜噜灌了下去。
贾环正坐在那里临帖。这些个惩罚,前头已是松缓了些,后面爆出燕姐儿那一处嫌疑,贾政便又命他照旧抄写。
要是旧日,他必然会抄得心浮气躁,可现今那些仆役都怕得罪自己,越加周全温顺。又有先前那一桩杀人的事搁着,他每每心里有些烦躁起来,就把那日的事想一想,再念一念现今满府的惧怕与无奈,浑身就畅快起来。
因此,这会儿听着钱槐说这个,道那个,他全不放在心上,只点一点头,道:“行了,往后也用不着姨娘怎么着,倒是你留意些,别一惊一乍的,倒露了行迹。姨娘说着的这些个人,你三不五日过去说说话,打听打听消息,也使她们说些闲话——使两个小钱,买些点心瓜子玩意儿,或是干脆给一把钱,总将人收拢了来。”
这是再没听过的事,钱槐心里疑惑,忙问道:“哥儿拢着这些人有什么用?老太太他们也从不听这些个粗使的话。就算拢住了,也不中用。”
“他们不中用,我那一件事又怎么露出来,倒叫二嫂子知道了?”贾环冷哼一声,道:“那老太太身边的人,咱们倒能安排哪个了?她们原是仗着老太太他们,有头有脸的,用得着投奔我来?这些个婆子媳妇子,最是嘴碎,今日能坏了我的事,明日就不能坏了他们的事?你且瞧着吧。”
钱槐虽然还有些想不通,但念着花费不多,又是能充大头有脸面的,便也都应了。
后晌出去,他果真依着贾环所言,寻了那些婆子媳妇子,破满花个几个小钱,买点零碎的,今儿去这家,明儿去那家,勾着说些闲话。
然而,这些举动,却都落在旺儿等人眼中。
他们早得了凤姐的吩咐,又使了好几个得力的小厮,昼夜不停盯着钱槐家的。那钱槐去水月庵,回来后有拉拢婆子等事,虽不能知道里头的细故,外头的种种却都记下来,每日里都把事回了凤姐。
这日也不例外。
凤姐这会儿才吃了饭,正得闲儿歪在榻上,听了旺儿那一通回话,她眯着眼想了想,才道:“这几日瞧着,他走动的也就这七八个人,旁的再没沾惹?”
旺儿弯着腰躬身立在一边,笑着回道:“旁的也有几个,只我们瞧着,要么是撞见的,要么是亲戚走动,倒跟这些不是一路子的。”
凤姐道:“这倒奇了,寻这么些个婆子又有什么用?连着管事娘子都不是,不过领个差事做的,能值什么。”
旺儿也想过几回,这时忙道:“不说奶奶疑惑,我这瞧着的人,也是想破了头,没琢磨出个道理来。只这两日这钱槐每每说环哥儿的好话,又使了这些小恩小惠的,引得那七八个人都这么说——许是想着搅浑水,说说环哥儿的好?”
“他还想着好名声?”凤姐冷哼一声,“他使了人,你也使人说一说外头编着的那些,我倒要瞧一瞧,谁能说得过谁?还有,究竟他使了那几个,你留个单儿下来,我后晌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