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自叹自笑,着实夸赞了一回。
袭人见他近来多有不同,本留心几分,这会儿忽又变回来,倒似从前那样有些魔性,便越性不去。晴雯几个却早去瞧了一回的,这时也嘻嘻笑着劝袭人过去瞧瞧。
正说着,探春笑着近来寻宝玉:“咱们诗社可兴旺了。”
宝玉也连连点头,因道:“正是。你一高兴起了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她们虽是上京来的,到底各家亲戚也多,未必都住下的,还须央求老太太呢。二则,也未必都学过作诗的。”
探春素知宝玉的,听到亲戚也多那一句,不由怔了片刻,笑着答了作诗有关的事,却着实打量他。
袭人本来问薛宝琴的,这时瞧着这光景,不免道:“三姑娘只管这么瞧着二爷做什么?”
“自然是有些惊异。”探春笑道:“二哥哥怎么也想到那些家常琐碎了?”
宝玉道:“这些都是常情,又值什么?倒是明儿十六,原是要起社的,只才来了客,一时邀起来,未必合宜。却要问问大嫂子。”
这一通言语,探春听得抿嘴含笑,一面寻出由头,将这诗社推后三四日,大家便宜,一面又看袭人。
袭人早笑道:“二爷倒与先时不同了。非但课业尽心了些,就说说话行事都周全起来。我们问他,他说是林姑娘说得在理,他自要听从些。三姑娘你听听,我们旧日说得劝得那些个话也罢了,难道宝姑娘说得不也是正理?”
听到她提及宝钗,探春若有所觉,往宝玉面上看去,见他笑容微敛,似有些冷意,便打断道:“可见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这哪里是料得准的?一般的事,从前不觉得如何,后头又遇见,却又正巧撞到心坎上了的,也有的是。这佛家当头棒喝,也须机缘呢,何况其他。”
几句话将事扯开,探春就又笑吟吟着道:“这些且罢了,却还要先央老太太,将湘云接过来,在留人住下要紧。”
宝玉自无不可,兄妹两个就一起往贾母处过来。
那边王夫人早认了宝琴做干女儿,贾母又喜欢,留她一处安寝。且不等宝玉言语,就要留下邢家、李家两处亲戚,独有王仁一处,因自有本家在京,又无有投奔之意,歇了半日就告辞去了。
贾母与王夫人将人安插完毕,宝玉见着左右无人,正要提湘云的事。却在此时,忽有个管事娘子匆匆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太太,环哥儿那里闹将起来了!”
这一场欢喜未央,忽听见贾环闹事,贾母并王夫人都收起面上喜色。宝玉并探春相互对视一眼,都没言语。
贾母拿着拐杖敲了敲地,咚咚两声,屋中顿时笑声一静,她便道:“怎么回事?”
那管事娘子忙跪下来,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昨儿正是贾环歇息得空的一日,他也出去走了走,无奈人人都躲他,又有一起人跟着。他自家也觉无趣,也不知怎么想着,出了大观园后,就往外书房那里去,说是要寻一册书,自己则从窗户里跳出去。
只是贾府人多耳杂的,他自知躲不久,又不过是戏耍跟着的人,就没去旁处,自己回去了。这一回去不打紧,推门就瞧见一个小厮正在自己屋中翻箱倒柜,也不知在偷什么。
当时就闹将起来。
偏偏这院中也无人,一个想逃,一个要抓,又要叫嚷,不免厮打起来。待得外头有人听见了,赶过来拉扯开,那偷东西的趁着不防,一溜烟就逃了出去。
那贾环平白讨了一顿打,虽说不重,却也是脸青鼻肿的,哪里肯罢休,当时就不依不饶,嚷嚷起来了。偏那时已是将将晚饭的时候,众人要理一理,瞧瞧什么少了,贾环也不肯,又闹得天翻地覆的,便只报与凤姐。
凤姐只使人说一声会去寻人,又命贾环安生些,就再没消息。
贾环等了一日,见没个消息,就有闹将起来,嘴里也明一句暗一句的,倒似埋怨众人看不起他庶出等话。
要是旁的也就罢了,前头因为这个由头,贾环又是翻墙逃家,又是闹出人命官司,引得好些底下人或打或撵闹了一场,许多人皮肉受苦不说,又丢了差事,便不敢似昨日那样不理会,也你一句,我一嘴的,闹将起来。
管事娘子等也弹压不住,虽说知道贾母并王夫人不喜贾环这里的事搅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那贾环可是嚷嚷着,这时要不给他一个说法,往后他寻贾母、王夫人,必要有个说法的!
贾母听了这一通缘故,虽点点头,面色依旧淡淡的,只道:“我当什么要紧的,打发人说与总管,寻出那个小厮来,打三十板子撵出去就是。环哥儿那里的东西,都是有记着的,他要说短了什么,你们查一查,真的是就寻那小厮赔补。要说没有,也就不必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