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喜事,上下乐见,不出两日便传遍两府。
王夫人听说,只觉去了一桩心事,自是欢喜,便寻个由头说与贾母,凑趣送了一封添妆。独有凤姐听说,犹自不足:就是定亲了又如何?花几个银子包了去,也不难为。
平儿素日知道她,又着紧打听了的,这时候便笑道:“听说那边珍大爷也是着人仔细打探了的,自然比不得我们家,却也是个富户,又是与读书的小子说亲。除了有些刑克的名儿,旁的倒都齐全。何况,八字都是问遍了,都说是极好的。”
听她这么说,凤姐才心气略平,淡淡道:“既做了个剩王八,想来这八字刑克都未必准了。两头一凑,竟也是四角齐全,难怪这神佛跟前,都能得个好字来。”
正自说着,外头一阵脚步响动,却是贾琏进来,两人便收住话头,只笑着道:“二爷来了。”
贾琏正有些不自在。
他虽舍了尤二姐,只那么一块美肉已是到了跟前,偏咬不着,心里自然越发惦念。
这时再瞅见凤姐平儿两个,他也就一眼过去,就搭下眼皮,一面在平儿的服侍下去了外头的大衣裳,一面道:“方才老爷吩咐我,过两月要去平安州一回。”
凤姐道:“这么着紧?”
须知道,凤姐产育就在这一二月间,却定准了要去平安州。彼时亲眷来汇,不免有些失礼与人。又有这孩童虽小,到底也是嫡支传承,没有大事,总要求个齐整,才是体面人家的行事。
贾琏自然明白,将袖子一掩,伸手拍了拍凤姐的肩膀,自己便贴了过去,一面笑道:“自然先顾着你这头,只是事情要紧,老爷早吩咐两句罢了。”
听是如此,凤姐才作罢,又问了几句家计事体,贾琏随口应了两句,忽又笑道:“说来,我等会子还是得去家庙里瞧瞧珍大哥。你产育后,他那里孝中,我也不合过去,倒冲撞起来。只这会儿得空,多去看顾一二。”
凤姐心里冷笑,却也不怕什么,反笑吟吟道:“你们自来好的,这也是份里应当的。我这里有平儿呢。”
贾琏自以为瞒过凤姐,倒也不觉如何,再说笑几句,用过午饭,就吩咐仆役备下马匹,径自往家庙里去。谁知才出了门,恰撞见宝玉从外头来,他便停住马头,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宝玉翻身下马,笑着道:“太太嘱咐我去佛堂里取经文呢。二哥哥又要往哪里去?”
贾琏自然明说。
宝玉一听往贾珍处去,他心里便是一顿,又想素日贾琏的性情,忙搭话道:“既如此,我随二哥哥一并过去问个好。”
贾琏倒有些踟蹰,争奈宝玉又问可有妨碍。
被这一逼问,且宝玉素日不留心琐事,多半在女眷处,他也就点了点头:“也罢,你凤姐姐身子笨重,竟劳你在尤嫂子那里说两句。”
由此一径去了。
到了贾珍处,自然少不得一番絮叨。宝玉却不似旧日,总有意无意跟着贾琏,弄得他无法暗中与贾珍言语,正自悻悻。
却是贾珍瞧出里头猫腻,有意成全了,因笑道:“我这里诸般皆好,只那边府里到底没个主张。因此每每犯愁,琏兄弟要是得空,好歹帮衬一二。”
贾琏顿生欢喜,忙笑道:“自家兄弟,大哥说这些做什么?凡我得空,自然过去。再有,蓉哥儿如今也长进了些,打发他去办事,也妥当的。这孝中正是伤心的时候,再添这一重忧虑,倒也不好。”
如此絮絮说了一阵,贾琏转身便往东府那边去。
宝玉心知不好,更要紧紧相随。
贾琏打发不得他,又汲汲美娇娘,不过嘱咐暗示两句,就随他去了。
一时兄弟两人到了东府,自有仆役上来服侍。贾琏随口问几句家常,听得都在情理中,便也不理庶务,只竟自去拜尤老娘。
登堂入室,一番寒暄,贾琏方看向二姐,笑道:“二姐、三姐近日可好?你们女孩儿家,不比旁人,要是受了委屈,或是什么仆役不遂心的,只管道来才是。”
那二姐听了,眼波微动,只遥遥望了一眼,就又垂下粉面:“二爷放心,我们自然都好的。”
话虽如此,余情脉脉,似有一腔幽怨,引而不发,越发可怜可爱。
贾琏不觉喉头滚动,微微探身过去,正待涎着脸再说什么。
尤三姐已是轻哼一声,声音清脆:“可不是,深门大宅,尽有仆役服侍的,还有什么不好!琏二爷,我们姊妹还有事体,须得避让一二。还请见谅。”
说着,她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二姐身侧,扶着她起来,且向尤老娘等一礼,就自退了下去。
宝玉心里暗暗喝彩,本提着的心也落下了些,只与贾琏笑道:“既如此,二哥哥我们也告辞罢。”
所谓端茶送客,尤氏姐妹作为主家都退了去,他提这一句,自然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