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把你急的。”账房先生笑道:“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你倒先急起来了。”
“那正主干嘛呢?”张文若愣愣地问道。
“正主啊,前年拜入了都天派,去了中原学光明法,已经连续两年在年终大校中拔得头筹了,可真给我们江南人长脸,今年是最后一年,估计得到明年结业,那个三连冠才回来,到时候才好谈出嫁的事儿呢。”
“哦,那就是还早着呗。”张文若有些悻悻,“我还想多瞧瞧着景儿呢。”
账房先生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笑容来,连连摇头道:“我告诉呀,金陵城时时都是景儿,处处都是景儿。你就是有金山银山,万贯家财,再把一辈子的光阴都耗在里面,那景儿啊也看不完!远的不说,明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要祭祀龙神庙,还有土地公,起龙船,舞龙灯,唱大戏,整整的热闹一整天呢。”
“等到春暖花开,十六楼的头牌魁首们就要聚在一起,举办百花会,到时候王公显贵齐聚秦淮河畔,携美同游,吟诗作对,花舫之上,争奇斗艳,设层立台,品评花中魁首,不过那不光是有钱人能玩儿的,最重要的得有身份,大家就只好凑个热闹,过个干瘾罢了。”
张文若听得心动神遥,出神不能自已,良久,回顾神来,不好意思的问道:“那有没有什么景儿是不那么花钱的呢?”
账房停住了手,仔细想了半晌,才道:“有了,大明王太子这几日正在南市楼大宴门客,以贺其妹之喜,你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有本事的话,不如去投他。若得太子殿下赏识,你也就不用在我这人字房里蹉跎了,说不定成了那十六楼的座上宾客了呢。”
张文若若有所思,刚要开口再问,账房先生一摆手道:“行了,问两句得了,还没完了,我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你要想打听金陵城的消息啊,找那些茶馆客店说书的先生去,他们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不光是金陵内外,神州诸事无论大小,他们也都是了如指掌。等他们说完了书,你可以私下去请教,不过得花钱。至于花多少嘛,反正便宜没好货啊。”
张文若回到房中,李昊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此时睁开眼道:“事情我知道了,那账房说得不错,神州上八派,下九流,说书唱戏的是一流,知晓天下事,自称八卦门,消息的确最为灵通,有时比各王名下专门的情报机构还要准确迅速,就是要收钱。”
“那怎么说?”张文若挠挠头道:“咱没多少钱了。”
李昊摇摇头:“钱不是问题,反正我要问的也不是什么绝密的消息。”
两人于是出门,他们所住的客店是家小店,平素是不请说书的先生的。两人找了一家二层的茶楼,这里头有说书唱戏的台子,两人挑了个近点儿的桌子,花了一钱银子点了一壶茶,一盘瓜子,静等着开场了。
这时候正是早上,楼里也没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细高挑儿的先生掀开帘子,一手拎着袍角,一边迈着四方步,缓缓的走上台来。瞧他瘦骨嶙峋,须发皆白,但浑身上下收拾的利落工整,干干净净,还真像个教书的先生。
说书先生走上台来,见台没多少人,也不见丝毫异色,慢悠悠走到桌前,在高椅上坐下,慢悠悠的整理着折扇、醒木、手巾巾,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开书。
念了句不着四六的定场诗,底下应节儿叫了三两声好,张文若和李昊没见过这个,后知后觉,也吆喝了两声,却是把说书的节奏给打乱了,说书先生干咳了两声,又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开讲。
“应诸位衣食父母的要求,今天给大家讲一讲年前中原地,洛阳六王会的盛况啊。”
张文若和李昊俩人立时来了精神,他们久在乡下,消息闭塞,六王会这种事情也一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实啊。
“这六王会从何说起呢,话说当年千年血战,那叫天下大乱,名不聊生啊,后来天降真武大帝,降世临凡,奋六世之余烈,前后历时二十六栽,削平天下,一统神州啊!”
张文若心中暗自吐槽,从这儿开始讲啊,一千多年呢!他却不知,这是说书先生惯用的手段,名叫‘闲白’,落到写书人笔下,就叫‘水文’,乃是见听众不多,心思不静,故意扯这么一大段儿,吸引听众的注意力。
拉闲白很需要水平的,需要说书的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历史典故顺手拈来,有是还要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搏大家一笑,所以才能被民间尊一声先生。
这样的小茶馆儿还好些,有的顶尖儿的说书先生是要登堂入室,为王孙贵族,饱学之士说书的,那些人学富五车,说书先生稍有谬误,立时就能被指出来,颜面扫地,从此再不能登大雅之堂。十余年来,登堂入室,出入王侯府邸,为座上宾,从来没有犯过错的,只有一位柳敬亭,人称柳麻子,已年逾七旬,现在仍在金陵夫子庙附近坐堂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