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安王府。
天色昏沉,人影僻静。
一辆奢华的马车悄无声息驻立,静默许久,马走下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
扶着佩剑,执油纸伞上前,他屈指叩了叩大门,立于原地静默。
大门被从内推开,一蓄须青衣的男子缓缓走出。
男子五官端正,板着脸,神色不怒自威。腰系玉带,其间别着把青色长剑。
男人大步走上前,冲那辆马车俯下身,握拳行了一礼,低沉道,“太子殿下安。”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随着一道低沉清淡的男声,车帘被车夫挑起来。
锦衣华服的青年缓缓走下,繁复的下衣摆擦过一旁躬身侍立的护卫,走近。
谢安收手直身,看着那人。“殿下突然来访,可属实让我惊了些。”
青年手中的金绣铁骨扇滑下,他一边似有若无地点着唇边小痣。
陆承宣颔首,端着淡淡的神情,“孤有要事同您商议,贸然打扰,见谅了。”
“啊呀,已经到了?”一声轻而散漫的男音。
谢安闻此,眉头一皱。
陆承宣回身,眉头一挑,有些无奈,“好歹睡了一路,倒也自己先醒了?”
那倒帘子被再度撩开,一个人吊儿郎当地抚平了衣摆,紧接着从马车内“哒哒哒”地走了下来。
冲谢安眯起一双桃花眼,声音也是如滑片似的轻—— “永安王爷别来无恙,今日闲来无事,我也同太子爷一起来了。”
他自顾自拉长语调,“若叨扰王爷,罪过罪过。”
青年抬眼便是笑,懒散纨绔子似的,半垮着身形依旧很高。
谢安不动声色地皱眉,偏偏这还是宫内宠妃的皇子,却无半分正经的样子。
看得人拳头一硬。
而陆承宣看他一眼,显然无此想法,“又是这副模样,身为皇子,出来好歹修些边幅。”
谢安无言,只复抱拳低首,“自是不会,但寒舍简陋,两位殿下莅临,是本王疏忽……太子殿下、雍王殿下快请进。”
说罢,他便引陆承宣和陆尔雅入了府邸。
仆从、侍卫们陪侍在旁,跟随三人穿过抄手游廊,向西边的厢房而去。
陆承宣本款步在前走着,突然侧过脸,开口询问,“宝璋郡主身子可好些了?温贵妃可挂念得紧,日日盼着她进宫呢。”神色探究。
话头一提,谢安的眉头狠狠一跳。
而陆尔雅也转过头,“是呀,我也好久没看见我这小妹妹了,甚是想念。”
语气轻柔,像羽毛一般滑过。
谢安则头皮一麻,忙不迭接下话来,“…多谢两位殿下对小女的关怀,那丫头不成器又性子娇纵,上月还在宫里闹了笑话,我便让她待在家里好好反省……等教好规矩,再让她去给贵妃和皇后问安。”
“这样啊。”
陆尔雅笑着颔首,陆承宣听了,脸上则露出玩味的神色来。
他抵着扇子,突然话头就转了个弯,“听闻宝璋郡主在近日里,制作了许多的脂粉。我那十妹妹说,成色比进贡的还要好。”
陆承宣来谢安这,本就不是来商议什么大事,他只不过寻个由头,过来瞧那谢婉凝又搞什么鬼罢了。
一月前的宫宴,他抱起被欺负的白家姑娘转身便走,一眼没瞧过谢婉凝。
之后母后日日催着他来看看,本就不喜,这下更惹得他对其厌烦不已。
这几日,在宫里听荣林公主整天吵着闹着,说要买什么“鹅梨香”,吵得陆承宣脑袋直痛,心中更厌恶做了这两个闺阁之物的女人。
他一边缓步走着,却在心内冷笑:整日里自己打扮那般妖艳孟浪、浓艳也就算了,她还真想把这闺阁之物,就此发扬光大了?
不过转眼一想,这女人一向没什么脑子,也就不甚在意了。
“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婉凝这丫头,自小就爱耍小聪明,老夫也管不了她----”谢安垂眼,低声谨慎地答道。
头顶的雨声仍滴答下个不停,几个人边走着,边窸窸窣窣地低声交谈。
仆从们将伞盖高擎,几人快步穿过一处幽静庭院,往王府议事堂而去。
谢安心中惶惶,他忖度一会,正待开口。
“殿下——”
突然,陆尔雅顿住了步子。
挺拔的青年仰着脖子,赫然向庭院的某处看了过去。
状若眼神一亮,脱口就出,“美景佳人,倒是好兴致。”
谢安心下一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不得了,他刚暖的心口又腾的一凉。
天阴,淅沥小雨仍不停。
庭院湿滑,亭台和池塘沐在连绵的水雨里,染了迷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