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C市市中心某咖啡厅。
和秦宇吃过饭后,思语没有直接回家,直接开车来到了离家比较近的市中心的一个咖啡厅。其实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到她的高中母校了。而自从毕业后,她就再也没回去看过一眼。因为高三那年发生的那件事,是她心底永远的痛。虽然她读的高中是百年名校,当时也是她爸爸用了一些私人关系让她进的,因为这所学校的重点大学的升学率一直都保持在全省前三,师资力量也很好,每年大概只有那么零星几个学生进不了重点本科,陈健是觉得,这么高的重点大学升学率,她总能跟着学点东西,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她,就是那最后的百分之几。
高考失败后,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徐晨再有任何交集,因为自己当时的认知依然停留在父母说的观念,高考没考好,人生就全完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很消沉,那时她觉得,人生的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在临市读大学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会喝很多啤酒,然后回到宿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低声痛哭,她也恨自己的堕落,可是那时的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侄子轩轩昨天说的,没有能力去反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当然,她那时也没有任何资本,去爱徐晨。
如果不是今天出来,她平常也不会来这家咖啡厅。说来这家咖啡厅开的时间也很久了,当年和秦宇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多半在这里约会。秦宇是一个很讲究生活情调的人,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很绅士,也不强势,喜欢浪漫,倾向享受比较轻奢的生活方式,再加上空乘的收入比其他行业高很多,所以,他有那个经济实力去消遣,品味也比普通人高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思语会喜欢他的原因。也就是在和秦宇相恋的时候,她的品味也提高了很多,这是她那个时候的中学生很少甚至没有机会接触到的,所以,她比一般人都要成熟。
也正是因此,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都把秦宇当成一个很特殊的朋友,秦宇对她也是一样,他们也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互相尊重着彼此的那段青春岁月。她理解秦宇的工作性质,从来不会对他有过多的要求,两人也很少吵架。秦宇也尊重她对徐晨的“疯狂追求”,因为他也觉得,徐晨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所以也不会说太多,甚至还会主动给她买徐晨的专辑、海报、还有一些杂志,从这点看,她的青春其实是没什么遗憾的。
“大哥,明天你有空吗?可不可以一起吃饭?”她一边喝咖啡,一边给“高手”发信息,想来明天也没什么事,是时候跟他们见一面了。
“有空的,我也是今天下午从老家回来的,我和你嫂子都在家,明天你随时过来都行。”“高手”很快回复,他倒是难得有空。
“好,那我明天中午后来找你吧,毕竟是放假,你们也多休息会。”她知道大部分人放假的心理,都不会早起。
“没问题,你随时来都行,你嫂子早就盼着你来陪她聊聊天了,中午来家里吃饭也行,反正你嫂子会做饭,明天上午我要去趟家里附近的临时工作室取些茶回来,顺便收拾下,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昊阳和他弟弟还在老家,我们三个人一块聚聚。”“高手”是喜欢喝茶的人,不过大部分的好茶都放在家里附近的临时工作室了,这种临时工作室一般都租在他们小区附近的某个公寓,平常拍完片子或者录完视频需要剪辑,就会来这里办公,工作室的设施都比较齐全,有专门的办公场地,会客厅,还有几间卧室,选在离家比较近的地方,也是为了方便。
“哎,你还真是个工作狂,放假都不忘记回你的工作室…嫂子做饭也辛苦,就不麻烦她了,我过了饭点再来,到时候来找你喝茶,晚上我们出去吃也行,谢谢大哥的招待。”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也没有按点吃饭的习惯,所以也就不提早过去了。
“其实不辛苦的,添双碗筷而已。你中午后来也行,正好家里也要收拾下,不然太乱了。到时候咱们先喝茶,然后晚上我让你嫂子在附近订个包厢,我们一块吃饭。”“高手”也知道她是个对吃饭没什么“执念”的人,也就不勉强了。
“那行,我明天开车来,你们小区方便停车吧?”她随口问了句。
“没事,我让你嫂子去物业拿张临时停车卡,你走的时候还她就行。”“高手”他们小区进外来车都需要办停车卡,这种事他都会提前考虑。
“那行,我明天出门的时候,提前跟你说,不过我车技一般,估计要开很长时间。”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家离“高手”他们家的小区确实有些远,再加上她不怎么经常开车,大概要开40多分钟才能到。如果是她爸爸开车,估计20多分钟就开到了。
“好,你路上慢点,放假期间塞车很正常,我今天下午到家都比平常晚了半小时。”这也是很正常的,小长假期间出游的人本来就多,所以高速上堵车也是家常便饭。
“嗯,明天见。”
夜色深深,她看了一眼这个城市的夜景。C市市中心的夜生活也很丰富,这边酒吧夜店也很多,整个城市就像不夜城一样。尤其现在放假了,步行街这边逛街游玩的人都很多,她坐的咖啡厅的这个角度,基本都能看清楼下的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她曾经把自己所有的伤痛,都归结为中学时代和父母的那些关于追星的争吵,高中时每一任班主任对她的偏见,高三时因为徐晨爆发的那场纷争,妈妈的那一记耳光,高考落榜痛失北京念书的机会,以及后来堂哥的意外离世。这些伤痛,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治愈?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一想起这些,她的心还是很痛很痛。
她和“高手”相识,已经是多年以后。实习的时候,她告诉他,人生最大的遗憾,大概是没有早一点遇到“高手”。因为秦宇经常不在她身边,她有些话来不及和他说,如果那时她也认识“高手”,或许就不会煎熬了。“高手”后来却说,那时他也很低迷,刚刚结束上一段婚姻,工作上也有些不顺,那个时候他也很难。如果那时他们相遇,可谓是真正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他还说,如果当年他们相识,也许,他也会爱上她,或者说想“睡”她,大概是同病相怜的人,可以互相疗伤。
对于那个“如果”,她没有过多的设想过。如果没有遇到过秦宇,如果他们当年相识,或许他们之间的情谊,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高手”后来说,还是不假设了,心怀美好。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心存芥蒂,尤其是说出这种话的人,是有过无数段轰轰烈烈感情史以及经历过一段婚姻的“高手”,但思语从来都没有介意过,她知道“高手”的坦诚,是因为他们彼此信任,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想做一个真实的人,他不会为了要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去说违心的话,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的伪装。两人当年不能相识,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在彼此都足够成熟的时候相遇,成为彼此的知己挚友,对大家都好。
这段插曲,她后来告诉过秦宇,他也问过她,如果她同时认识他们两人,她会选择谁?她的答案自然是前者,确实,她更喜欢秦宇这样的绅士。而且,她觉得,“高手”和秦宇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秦宇更绅士更浪漫。她是一个喜欢浪漫的人,这一点上,秦宇更符合她的心意,再加上秦宇长得帅,他的颜值都足够碾压相貌平平的“高手”。然而秦宇却说,如果当年她认识“高手”,如果他对她真的有其他情愫,这样的情敌,他很难应对。秦宇知道她对“高手”的欣赏,从思语对他的形容中,他知道这个男人能力强,情商高,而且很会掌控他人的情绪,如果有这样的竞争对手,他肯定追不到思语。这个问题,她没有正面多说过,不作假设,心怀美好。
咖啡厅里放起了一首比较伤感的歌,可能是触景生情,过往的伤痛,她仍然不能释怀。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能够治愈她那些伤痛的人,还是徐晨。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承载了她所有的青春时光,也是她所有开心和痛苦的根源。她的很多事情,很多选择,开心的,不开心的,无一不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上学的时候,她不爱和其他同学来往,不爱交朋友,也看不上任何对她有好感的同龄男生,甚至不爱任何集体活动,她的世界里,除了秦宇,就只有徐晨,即使这个人离他那样遥远。她有很多本日记,每一本都诉说着自己对徐晨的欣赏,执着和深爱。她一直在那些文字里,建构着自己对徐晨的种种幻想,设想着未来他们相遇的场景,她那时只希望,快点离开中学的牢笼,离开家里的束缚,去到北京和他相遇。每次和爸妈吵架后,她就会写日记和QQ日志,她会把所有的心事写下来告诉徐晨,她的种种委屈,她的无奈和难过,她无法改变现实的心痛,她见不到他的崩溃,她被爸妈指责时的噩梦,而这些,她都不曾告诉秦宇。
她看着窗外,记忆里瞬间浮现出中学校园里的一条林荫道,忽然间视线有些模糊…不知道为什么,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15,6岁的自己,徐晨站在林荫道的另一边向她伸出手,她则一步步慢慢向他走去…
如果当年能未卜先知,自己后来依然能圆梦C大,如果能提前知道,后来她能去到星晨,或许那时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无数次,她一个人走在高中的校园里,幻想着下一秒,徐晨能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和他紧紧相拥。无数次,她对着那一堆堆的作业和练习题,期望能一气呵成地全部做对,拿到去往他身边的通行证。她永远都记得,高二那年和爸爸的一次争吵,因为班主任老师说她不合群,说她性格有问题,要看心理医生,然后爸爸说她这样不行,以后会得抑郁症。而当时,徐晨有一场活动正好在C市,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去,那天,她情绪很差,完全无视了爸爸的话语,直接在房间里装睡,表示抵触。陈健当时脾气也来了,直接骂了她:“你干脆天天去追徐晨好了,跟你好好说话你还抵触,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到底是读书重要,还是追星重要,你是个学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
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爆发的最大的一场争吵,后来她直接就冲出去了,幸好那天秦宇轮休,看到她满脸泪痕,他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秦宇到底是懂她的,也没有多问,直接一把抱紧了她,随即一吻落在她的脸上,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幸福,因为她有一个这样懂她的男朋友。等她心情平复后,秦宇一点点地问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心里明白,思语要的不是这件事的对错,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她任何不对。那天,他陪了她近2小时才送她回去,然后告诉她,你要足够强大,才能守护徐晨。如果她能早一点懂得徐晨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后来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
徐晨这个名字,从她喜欢他起,就是家里最大的禁忌。而她喜欢徐晨的事,家里几乎所有的亲戚都知道,这也是她最大的特点。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对徐晨的迷恋,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她的不务正业,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对徐晨的爱,并不是这样的肤浅。徐晨带给她的,是一笔厚重的精神财富,他教会她坚持梦想,教会她执着追梦,他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她,人生可以有不同的选择,还告诉了她,有一个城市,叫北京。那里有全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有无数的名牌大学,无数优质的社会资源,无限精彩的世界,还有无数实现梦想的机会,更重要的是,北京,是离爱人最近的地方。也是和秦宇分开后,她才真正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徐晨这个男人,值得她用一生去爱。哪怕最后追不上,她也不怪任何人。
夜越来越深,咖啡也喝完了。虽然这间咖啡厅24小时营业,但到现在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思语准备起身回家,刚准备和爸妈打个电话,没想到刚打开手机,在刚刚的一小时里,竟然有12个未接来电,而且所有的联系人都是同一个——徐晨,想必他是有事找她吧。因为晚上想在咖啡厅休息会,所以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就这么一会,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个他的电话?她想也不想,直接打过去…徐晨,对不起,一定要接电话啊,几秒过后,那边很快接通。
“徐晨,我手机静音了…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不是故意的…”刚坐进车里,她忽然就哭出来了。
“你怎么了,小语…你别激动…慢点说…你怎么了…”徐晨听到她的声音不对,语气也变得着急起来。
“我手机静音了…对不起…对不起…”也许是刚刚想的事情很多,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竟然不断地在重复这句话。
“你别吓我,你快说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她的样子,想必真的出了什么事吧。徐晨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焦急。
“我…我…”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她竟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思语,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在你们C市的嘉悦大酒店,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别怕…慢慢说…我马上过来…”看她的情绪真的不太对,徐晨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说出了自己在C市的消息,他恨不得现在能马上到她身边去,他这一刻,是真的很担心她有什么危险。
“什么?你在哪?你再说一遍…”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刚刚是说…他在C市?不会是做梦吧?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C市,不会是自己幻听了吧。
“我说,我在你们C市XX路的嘉悦大酒店,这边应该是你们市中心吧,你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我马上过来…”他尽量冷静地说出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知道离她有多远,一想到她可能有什么危险,徐晨也是心急如焚。
“你在那别动,嘉悦酒店是吧?我知道,我这离你那不远,我马上开车过来,你别动…你在门口等我…你别动…”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后面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啊?小语,你现在能开车吗,要不我去找你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你冷静点…”徐晨的语气也越来越焦急,她这种状态,怎么可以开车,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没事,你在那别动,你就在酒店门口别动,我马上过来。”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迅速发车往他酒店那边赶过去。
“你现在不能…”徐晨话还没说完,她那边已经挂电话了。挂断电话后,徐晨迅速从房间出来直奔电梯口,想着她应该在来的路上,哎,还是去酒店门口等她吧,但愿她没事。
嘉悦大酒店是C市市中心附近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之一,离她刚刚喝咖啡的步行街很近,开车最多也就5-10分钟,这一次,思语的车速很快,她忽然很想见到徐晨,至于徐晨什么时候来的C市,又为什么会来C市,他刚刚打那么多个电话找她干什么,她已经都不想去想了,她现在只想见到这个人,只要见到他,什么都好。只要见到他,她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