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风雪掀起罩在黑色铠甲上的红斗篷,冰冷的空气沁人肺腑,刺眼的白,让人微眯双眼。
浴血奋战数月,吕密已经不是那个初到姑臧时只会纸上谈兵的毛头小子,现在人人都称他一声少将军,他指挥下打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胜仗,已经让手下的将士们心服口服,“战神”这个名号不胫而走。
尽管这样,也不见吕密有一丝开心,反而每天忧心忡忡,时不时听到钟声和诵经声,更挤兑得一颗心上上下下无处安放。
今天也是一样,面对白雪艳阳美景,反而更眉头深锁。即便是父亲倚重的法师相邀,见了面也是一丝笑容都没有,冷冷开口,“大师约我独自前来,有何事相商?”
话像是说给虚空听的,对面那人没有回应,只深深望着莽莽雪原。
吕密看了眼鸠摩罗什,心想你叫我来又不说话,大冷天的约我出来喝风么?葫芦里到底是什么药?皱皱眉想,父亲居然还为这闷葫芦建了那么多庙宇,不像他老人家一贯行事啊,一个天天只打哑谜的出家人,值得如此恩待?
鸠摩罗什不说话,吕密也不问,各自望着远方静默。来这里有一些日子了,天天都在征战,天天都在受嘉奖,虽拜武贲中郎将,有什么用?父亲似乎并不急着回师长安,这让吕密着急。绑在这个位置上既不能动,又非常担心留在长安的杨慕,每天都在焦灼中度过。只恨当初没有带她一起走,她那么倔强,决意要留在长安,杨慕的性子,想带走她除非将她打晕了。
钟声又响起。
鸠摩罗什终于开口:“鲜卑人攻进了长安,天王苻坚将要被另一位新君取而代之,长安浩劫在即,生灵涂炭就在眼前。阿弥陀佛。”
“什么???”吕密闻言心乱如麻,强装镇定的眼神里难掩惊慌失措,远处传来切切错错的佛音像只小鼓,害怕,担心,懊悔,质疑,咚咚咚咚敲在心上。愣了半晌道:“这不可能!你我同样身在姑藏,你又如何得知?”
鸠摩罗什苦笑,“一点机缘罢了,苻坚之国运,已然摇摇欲坠,你父虽只自称凉州刺史,将军却应早做打算,跟随刺史征战杀伐,求的不止是这方寸之地吧。”
吕密沉默,当初只是想建功,为以后顺利求娶杨慕铺垫,来了之后才发现真真是骑虎难下。天下太大,大到怀疑疆域图就是个骗子。当日匆匆一别,春夏换了秋冬,秋冬又要迎接春夏,这方寸之地有什么好求的,现在只求知道杨慕是否安好。
吕密淡然道:“天下是大秦的天下,方寸之地也是天王的方寸之地,于我何干?”
鸠摩罗什弯弯嘴角,又沉默。
这未来之事本就不可说,笑自己执念太重,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告诉他这些又想得到什么?
这一世的轮回是想尽办法得来的机缘,本可以修成正果却始终无法摆脱心中魔障,只因那一世她离去时的样子痛彻心扉,要破了这魔障,只能设法重复这一世。
然而,来到这一世,除了她根本不存在之外,其他都一样,出生,长大,诵经,传法,面临战争,人世间要经历的苦难都重来,告诉自己不过是身处幻影之中罢了,唯独盼望与她重逢,却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