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臣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吹风,天又黑了,如墨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无,跟昨晚一样,只不过没下雨。
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点燃了,偶尔抽一口,大多时间都是夹在指间静静看着它燃尽。脚边有一堆熄灭的烟蒂,这不知道是他抽的第几根,那股愁绪始终无法疏解。
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犹豫几秒,他拿起来附在耳边,听到那边的人说:“我来医院了,你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顾莫臣环顾四周,公园里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在遛狗,其中有一对老头老太太,牵着一只小柯基,一顾说说笑笑。想象中他和妻子的老年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他站了起来,往医院的方向走:“我马上回去。”
顾望虽然被儿子和儿媳送回家里,也是一夜未睡,今早卧在床上起不来,养了大半日精神才恢复了些,然后就知道了谭蔓的情况,不顾顾永瑞的劝阻执意要来医院。
他刚来不久谭蔓就醒了。医生说没出现腹胀和呕吐就可以适当吃些流食,不宜过多,顾眠喂她吃了几口小米粥。
“让你爷爷进来吧。”谭蔓说。
她可以把顾莫臣拒之门外,受到的礼仪教养却让她无法做出让一个七旬老人站在门外等待。
顾眠打开门搀扶顾望进来,只是不如以往亲热,感觉有层隔膜。
一同进来的还有顾永瑞和许湘之,两人看着谭蔓,怕触及她的痛处,没有提腿伤,只说让她好生休养。
顾望说:“儿媳妇儿,我诚心向你道个歉,留下那个孩子是我考虑不周,希望你不要怪莫臣,他对你是真心的。”
谭臻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茶几上的报纸,闻言嗤笑了一声:“我以为老爷子您巴不得让他们俩离婚,好让您亲孙子住进顾家,毕竟有偌大的家业要继承。亏我以前还觉得您见识不一般,没想到我这个导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谭臻随性惯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像谭蔓,总给人留几分情面。
果然,谭蔓眉头紧蹙:“谭臻,别说了。”
顾望从来没被人这么说过,顿时气得手指发抖,攥紧了龙头拐杖,却忍着没发作。是他有错在先,被人误解也是自找的,他解释道:“我没有想过继承家业那些,我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伤害顾家的血脉……”
“爸,你不用解释,也不用跟我道歉。”谭蔓有点不耐,“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和顾莫臣之间的问题,与那个孩子无关,你是想留下他还是怎么样,都改变不了我要离婚的决定。”
顾望身子一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许湘之同为女人,自然理解她的感受,然而她今天是来当说客的,不得不劝:“大嫂,你真的想好了吗?你们离婚了,眠眠怎么办?”
谭蔓看向顾眠,她安静立在床边,面容有些憔悴,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了一会儿,她说:“眠眠会理解我的,这个婚我离定了。”
恰在这时,顾莫臣过来了,站在门口听到了她的话,那种无力感成倍增加。
他双腿灌了铅一般走到她面前,谭蔓看着他,眼神略有闪烁,慢慢说:“你来了正好,明天让严律师过来一趟,拟好离婚协议书。我们离婚吧,除了眠眠,我什么都不要。”
顾莫臣坚决道:“我不同意!”
谭蔓:“顾莫臣,你曾说过尊重我做出的所有决定,你已经违背了一次承偌,难道还要违背第二次吗?别逼我恨你。”
顾眠微微仰头,喘了口气,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她眼中恩爱的父母,竟然用了“恨”这个字。
整个病房的人都惊了。
顾望的道歉,顾永瑞和许湘之的劝说,以及谭臻的反驳声交织在一起,让原本安静的病房变得无比嘈杂。
“儿媳妇儿你真的不肯再给莫臣一个机会吗?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怎么可以说断就断。他这次是不小心犯了错,我帮你教训他一顿,等你气消了再跟他好好谈行吗?”
“是啊大嫂,不要这么冲动,冷静下来好好跟大哥谈一谈,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眠眠着想啊。”
“现在说好听的话恐怕有点晚,外面的女人都怀着孩子闯到顾家了,你们当时有为我姐说过一句话吗?哪怕有一个人站在她那边为她考虑,她也不至于在下大雨的晚上跑出去!你们把她害成这样,还好意思求原谅!”
只有顾莫臣始终沉默。
两人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谭蔓深知他的软肋,一句“承偌”让他无话可说。
“都别吵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病房里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看着顾莫臣,他却看向病床上的谭蔓,一字一句说得那样艰难:“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愿意成全你。虽然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顾望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莫臣!”
“爸,别说了,你不了解小绘,是我伤害了她,让她继续跟我绑在一起她不会快乐的。”顾莫臣转过身背对着众人,红着眼眶说,“明天我就让严律师过来。”
顾望见事情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血压急剧升高,差点晕倒在地,顾眠就站在他左手边,眼疾手快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