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冰川蜥龙绝无可能出现在贡嘎山区。
虽然一年大部分时间内都有积雪,但贡嘎山实际上并没能形成大规模冰川,只有在北坡某些地区有季节性冰川而已——完全不足以成为冰川蜥龙的领地,更不可能支撑蜥龙在此狩猎,它们的食物是冰川豹,堪称冰川地区顶级狩猎者。根据资料,最近的冰川蜥龙领地距离新柏林地区足足上千公里。
“你们确定它是?!”苏兆接近咆哮:“别他妈看错了!”
“标志性的巨骨棱尾巴,旋风式绞杀,我们刚才就差点中招了!”通讯频道里突然出现模糊的骂声,类似“该死”或者“XX”一类,后者如果出现在某个位面的小说网站一定会被赋予高尚神秘的星型符号。
“马上撤回来!”苏兆当机立断,“情况不明,不要和蜥龙颤斗!”
队内通讯频道内寂静无声。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最终一年级生打破平静,“我们必须去看看。”吴畏坚决地说,“你们也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不可能放弃你们。”
“别傻了。”尽管看不见苏兆的表情——他关闭了视频系统,“一年级的小鬼,”但吴畏能够想象得出这个稍年长的猎警学院三年级生的表情,“这不是比赛,会死人的。”
“我命令你们原地待命,我去接应他们。”苏兆平静地说,“如果十分钟之后还是没人回来,立刻离开这里,刘浩,”他点名道,“你要找出第二条路。”稍微停顿之后,三年级生说:“冰川蜥龙的狩猎区域非常大,这群……”他想要找一个贴切的,能够完美表现出心情的形容词,但失败了,于是接着说,“蜥龙,很有可能是受兽潮的影响不断迁徙过来,很有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兽潮已经发生了很久。”
一年级生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被苏兆禁言——别忘记了,他们的通讯网络依托于三年级生的领域。
“克奇,”他点了第二个人的名字,“你是队长,你要对你的成员负责,带他们离开。”
最后,他说,没提名字:“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再较量一次吧。”
然后,猎警学院的三年级生驾驶着尤弥尔义无反顾地向着队友消失的方向起飞,在不断扑打着雪粒的狂风之中,巨大的钢铁造物似乎低头看了一眼被强行留在原地的同伴,但仅仅几秒之后,它与搭载其上的人一起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
一年级生暂时没人说话。
“我们要怎么办?”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安杰鲁,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软弱的口吻,“按照那个队长的话离开吗?”
没人回答他。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如果要走的话,现在马上走比较好。”
“新的路径规划已经发给你们了。”刘浩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没看到的刷新一下地图。”
“我们现在南坡的N1点,”物质系异能者说:“如果新柏林的地图还靠得住,那我们继续往图拉山口走,运气够好,三个小时之后就能到达下一个补给点。”
“新柏林在那里建了一个半永久营地,按照规定应该存储了不少于三个月的补给,包括动力包和食物,”刘浩咳了一声,“我希望他们之前没忘记补充和替换。”
“你们去吧。”一直没开口的吴畏忽然说。
“你要去哪里?”同样保持沉默很久的谢忱开口问他。
“我去看看苏兆他们。”吴畏坦然地说,“我知道那家伙让我们撤退,不过,”少年咬着后槽牙说:“他可不是我的直属上级,我可没什么立场听他的话。”
“然后你打算怎么办?”谢忱提醒他,“他没留坐标给我们,之前的通讯网是基于苏兆的领域,他不打算留线索给我们,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
吴畏忽然得意地笑出声,“他以为领域者就可以为所欲为,”浓重的,纯正的红色一少年为中心无声渗出,向周围蔓延,恍眼看去,仿佛他浸入可怖的血色当中,“但是我可记住他的味道了。”
一年级生们震惊地发现,吴畏所驾驶的尤弥尔仿佛有谁为它刷上了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的红色油漆,以座舱为中心向四肢和躯干蔓延,谢忱险些失态,喃喃自语:“场的物质化……”他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到战斗头盔狠狠地撞到座舱顶才反应过来,猛地扑到通话器面前,一向冷静自持的谢忱吼了出来:“看吴畏的场!看他的场!”
刘浩和克奇一前一后地出声:“我看见了……”“见鬼……!”
刘浩闭嘴让克奇先说,他的表现没比刘浩谢忱好太多:“场的物质化……他什么时候成了物质系!?”转而质问队伍里唯一的物质系:“你居然没发现吗!?”
“我要怎么发现!?”刘浩简直想要吐血,他一边疯狂敲打键盘寻找资料,一边不敢从光屏上移开眼睛,“第二异能已经很夸张了!难道我还能以为他还能顺便兼一下物质系吗?”
光屏中,耀眼的红色已经彻底占据了尤弥尔的机身,在灰败晦暗的天色之下依旧保持了强烈的存在感。
“兄弟,你还好吗?”安杰鲁大约是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人——大概这和他一直觉得变强是男人的梦想和使命,以己度人,居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让人惊讶的事,“还好的话出个声?”
“还行。”吴畏咬着牙说,“死不了。”
现在的状况——就像自己说的,死不了。不断从身体深处涌出的汗珠彻底打湿了战斗服,自人体散发的热量居然让起床不得不打开座舱里的温度调节器——过高的温度对电子元件以及驾驶者有害。
仿佛从细胞开始被撕裂,强烈的,无法忍受的疼痛像潮水一般反复拍打在吴畏的末梢,然后传达到神经中枢,他苦中作乐,想到了自认为贴切的画面——一颗被手指捏爆的浆果,饱满的果汁从薄薄的果皮中被强力迸挤出来,爆开的瞬间,脑子里还能给配上“嘭”的配音。
他的灵魂分裂成两半,一半在足以毁灭的痛苦中哀嚎,一半则盘旋在半空,冷冷地,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切发生,毫不动摇,与己无关。
如果这时候吴畏呆在职测所,呆在余清的实验室里,躺在那些价值千万的贵重仪器上,他就能看到体内的细胞在短时间不断分裂,重生,消亡,再度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旧的细胞全部消逝,全新的,充满活力的细胞彻底取代他们,占据躯体的每个角落。
“异能的变异极其稀少和珍贵,原因在于绝大部分异能变异者熬不过变异时的痛苦。细胞急速死亡,新生,从大脑皮层组织到表皮都在同一刻死亡,又同一刻诞生。如果要类比的话,大约是在不到一分钟内,将胚胎发育的全过程重新演绎了一遍,超过99%的异能者撑不过这一步,他们会输给新生,再坚强的意志力也会输给诞生的痛苦。”
“不过,如果有人能撑过去——虽然事实还未能证明这一点——那他将成为异能金字塔的顶尖,人类关于异能已知的经验对他而言都将失效,他将独自面对新世界。”
“我称怹为,‘新人类’。”
——德谟克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