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寒流渐次加深,越是冷的冬天,哥哥的话就越多。仿佛说话也是一种运动。
衣衫单薄的他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似乎就靠这项运动取暖了。
人是一种害怕冷的生物,这一点在冬天的每个早晨都能很好地体现出来。
除了哥哥,大概不会有人会兴奋地离开暖融融的被窝吧,他气势汹汹地赶去废料场工作,就像一名士兵奔赴战场。
哥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但哥哥却没有想过,我们会不会不是勤劳的小鸟,而是那被鸟吃的虫子。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勤劳致富的事吧,如果你生下来就是穷人,那你一辈子都只能是穷人了吧?
就像那些同学说的,垃圾就是垃圾,无论再怎么改变也还是垃圾....
你不觉得,你很臭么?
灰蒙蒙的窗户外,弟弟看到了小巷那一线狭窄的天空,黑色的狐狸在天空飞驰,撒下阴郁的种子,如同乌云的颗粒。
乌云一旦经口鼻吸入,便会扎根在人的身体,从而形成一场阵雨。
咳嗽是雷声,肺里仿佛炸雷。
雷声乍闪,鼻涕和冷汗如便泄洪的暴雨般哗啦啦地流出来,身体内的力气随之就像沙土一样流失了。
于是,人就一病不起。
流感的狂潮来得迅猛且突然,起初很多人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区区小感冒,没必要大惊小怪,更没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但随着死亡率不断上涨,人们的平淡慢慢地转变为抱怨,直到沦为恐慌。
很快,内环城区竖起了一堵高耸的城墙,俨然成为了城中之城。
外围设有重兵驻守,未经允许的人不得禁止进入内城区,如有明知故犯者,不论缘由,一律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马上就有人跳出来说,这病铁定是那些不干不净的外乡人带进来的,看他们贼眉鼠眼的作势,一顿就是做多了亏心事,但又不敢承认,所以心虚!
当然,也有些脾气不好的外乡人跳出来回怼他们,说,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本地佬才不知好歹,张嘴闭嘴就外乡人外乡人,人有名字你不会叫啊,难不成就你们本地佬配有名字么?
“你们要是病死了,那就是活该!”
吵来吵去,他们争执的观点,与这场流感的发展状况一致,没有得到任何好转,并且越演越烈。
患病的人数与日俱增,致死率高达七成,在如此高压的情况下,仍然坚持进行劳动生产的人已经不多了。
废料场里的工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病退,然后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死去。
随之而来的是人手紧缺,废料场为了留住人手,不得不提高工人们的薪水,确保有足够的劳动力维持生产。
哥哥的收入水涨船高,好像又一次托死人的福,获得了改善生活的机会。
学堂停止授课了,弟弟一下闲了下来,每天留在家里,按照哥哥的规定,重复着念书写字、写字念书的无聊时光。
他没有偷懒,哪怕无聊到眼皮子沉重,弓起的背脊就像渔竿那样,马上就要被上钩的大鱼拉到水里去,他也绝不会投降,绝不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