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蓝忘机确实没睡好,提前醒来,确切的说,他是一夜未能安眠。
蓝忘机本以为魏无羡睡在旁边,自己会感觉像做梦一般,不敢沉沉睡下,怕睡醒后人就不见了,消失了...
然而实际并非如此,魏无羡睡着了很不老实,十分随性地,总是时不时蹭着蓝忘机的腿,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他的身体。蓝忘机很君子般的才将他不规矩的手抚到旁边,但那人很快又轻车熟路地摸了过来。蓝忘机隐忍得难受,若不是定力够强,若不是担心吓着那人,恐怕早就将那人就地正法了
如此反复,直到快天明蓝忘机才眯了一会
快到卯时,蓝忘机挥手设了一道隔音结界,避免卯时云深不知处的钟声将魏无羡吵醒,他轻声起床,洗漱穿戴完毕后,又忍不住来到榻前,见魏无羡的睡姿极其扭曲,他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忍不住将魏无羡扭曲的睡姿调整了一下,把他双手放在身侧,摆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姿势,小心的给他掖好被子,才心满意足的挥手撤去隔音结界轻声离去
草草用过早膳后,嘱咐蓝思追和蓝景仪他们,巳时将早饭送至静室,随后便去了冥室。
“冥室”,四周墙壁皆是以特殊材料制成,篆有咒文,是蓝家招魂专用的建筑。
招魂是,{以死者尸身、尸身的某一部分、或生前心爱之物为媒介,使亡魂循音而来。通常只要一段,就能在阵中看到亡魂的身形浮现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蓝氏内论起修为,人人皆以蓝忘机为首。非但是蓝氏,仙门百家中,蓝忘机的修为也堪称是一骑绝尘,是以这种凶狠异常的恶灵,自然要蓝忘机坐镇才能确保无虞,所以蓝启仁才要等他回来,结阵招魂
蓝忘机早早来到冥室,他一直觉得莫家庄的手臂来得很蹊跷,其中的隐情是否对魏无羡有害?还有他又为何会成为莫玄羽,料想此事并非他自愿,背后也许有人在操作。
蓝忘机想也许这手臂是一个突破口,他快速安排布置画阵,招魂开始,除了一名守门弟子外,冥室闲杂人等皆已退散,结阵开始,四方阵脚各需一人坐镇。东方为首阵即是阵眼,蓝忘机位于东方,西方为压阵,属助攻,由蓝启仁镇守,而北方与南方皆为辅助阵眼,由两位蓝氏中修为精湛德高望重的长辈助阵
招魂开始,蓝忘机翻出忘机琴,抚《招魂》曲,不料,魂魄未招到,反倒刺激了这被招魂的手臂,它在阵法中,像一根棍子般直挺挺地站立着,截面向地,四指成拳,食指指天,似乎在愤怒地指着某个人。它突然暴怒,怨气四溢,源源不绝的散发出黑气充斥了整个冥室,压抑的黑气逼面而来。
{这黑气仿佛是怨气、怒气和狂气的混合体,几乎肉眼可见,被它包围其中,人的胸口被压迫得隐隐闷痛。}
很快,蓝启仁以及另外两位助阵长老皆抵挡不了这四溢的黑气,先后被这黑气击中,败下阵来,皆七窍流血失去知觉...
招魂失败,冥室当角楼上钟声自发大作,警示着进行招魂仪式的人,出了意外。
因为三人先后倒下,警示钟声急促又激烈,仿佛有个害了失心疯的狂人在敲打
一旁守门的门生虽不在阵法中,却也被黑气所扰。不一会便出现虚弱之态,蓝忘机见他已露出颓势,眼看即将不支,当机立断,道:“快逃!”说罢在琴弦上一拨,琴音骤起,带着万钧之力将那冥室门砰地撞开,那名手门弟子见状立即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冥室的门旋即自动关上
随后蓝忘机,换《招魂》为《问灵》,竟无灵应答,只是琴弦兀自震颤嗡鸣不止,像是一人愤怒至极痛苦至极的嘶吼。蓝忘机低头凝神,想要听清这嘶吼,却怎么也听不清,片刻机陷入沉思当中:按理来说,以死者尸身为媒介不可能招不到魂魄,问灵也无果,难道是这魂魄执念太深拒绝招魂和问灵?不应该的,这是手臂,它应该很渴望得到全尸......除非还有一种可怕的可能......
正想到此处时,冥室大门忽然霍然开启,一个黑影闪身而入,大门又旋即合上,蓝忘机觉察有人闯入,抬眸一看,见来人是魏无羡,不觉竟有些欣喜
魏无羡是魔道祖师,精通诡道,随便打个响指都能号令百鬼...若有魏无羡助阵的话定事半功倍,再者蓝忘机曾听蓝思追口述过莫家庄那晚,虽没听到笛声,但疑似听到了几声口哨声...所以那晚蓝忘机能如此轻松的制服这鬼手也是因为有魏无羡的相助
蓝忘机还未来得及与他讲话,只见魏无羡环顾了一下四周,旋身踩在了西首的方位上,顶替了蓝启仁的位置,随即拔出腰间的笛子,举到唇边
二人目光对接,了然,蓝忘机欲求证自己方才的猜想是否为真,右手抬起,抚琴《招魂》,一串弦音流泻而出,魏无羡当即以笛音相和。无声之间,二人却如此默契十足
然而二人一曲即将奏末,依然没有魂魄被召来。并且那只手臂愤怒了一般,通体青筋暴起,空气中的压抑感更重了。好在此时镇守西方的是魏无羡,若换做别人也逃脱不了蓝启仁那样七窍流血的下场,早已支撑不住倒下了。
若说蓝忘机一人招不来魂则罢,但他与魏无羡同奏《招魂》也无法将亡魂招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就足够证实蓝忘机的猜想是对的——这名死者的魂魄,和它的尸体一起被割裂了!
既然魂魄被割裂,《招魂》曲无用,蓝忘机指间调子一转,改奏起了另一曲,这支曲子与方才诡谲森然、仿若唤问的调子截然不同,这曲子静谧安然,曲名《安息》,魏无羡几乎与自己无缝衔接,很自然地跟了上来。
正当蓝忘机内心升起一股暖意,感慨自己与魏无羡心灵相通时,魏无羡便开始故意将曲子吹得错漏颇多、气息不足,加之笛子不合适,令人不忍卒听。
蓝忘机知晓他是故意的,毕竟夷陵老祖横笛一支吹彻长夜,笛声有如天人之音。而他故意将这《安魂》曲吹得错漏百出,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出端倪,对他有所怀疑
蓝忘机看破不说破,毕竟魏无羡还不知道自己的早已将他的身份识穿
蓝忘机咬牙坚持了一会,可是魏无羡玩得太过火了,吹得实在刺耳不像样,蓝忘机的琴音差点都被他给带偏,终不能若无其事地弹下去,蓝忘机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了一眼魏无羡,以示抗议
可是魏无羡却厚着脸皮装作看不见,{调子越跑越远,转了个身,正准备继续吹,突然身后传来异响,他回头一看,登时一惊。
只见原本已失去意识的蓝启仁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顶着一张七窍生烟的脸,胡子上扬、指着魏婴的手都在发抖,声嘶力竭道:“别吹了!滚!快滚!不许——”
到底“不许”什么,还没说完,他吐出一口鲜血,又原地倒了回去,重新陷入奄奄一息的昏迷之中。}
魏无羡见此,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蓝忘机虽依然面无神情,内心却不自觉无奈的摇头,他没想到他们这“不像样”的合奏,竟然能把昏厥的叔父气醒,更没想到的是将他气醒后,又将他气晕...
那一刻蓝忘机不仅对叔父有了一丝愧疚之情,还多了一分同情之心!
不过,即便二人合奏之声差强人意,那只鬼手还是在笛声与琴音的联合压制下缓缓垂倒。
{最后一声弦响止息,须臾,冥室大门弹开,日光泼地而入。大约是角楼上的警钟停止了鸣响,原先围在冥室外的子弟与门生们都冲了进来。登时一片都在叫“含光君”。
蓝忘机将手压在弦上,制止了琴弦嗡鸣的余音,起身去探蓝启仁的脉。
其余人很快镇定下来,年长的几位前辈将冥室里七窍流血的几人身体放平,实施救治。他们在施针送药,另一拨门生则抬来了一尊铜钟,打算将那只手臂罩在里面。现场虽忙碌,却井然有序,且轻声细语,没有任何人发出喧哗聒噪之声。
几人忧虑道:“含光君,丹药和施针都无效,这该如何是好?”
蓝忘机三指仍放在蓝启仁脉上,凝眉不语。蓝启仁主持过的招魂仪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厉鬼凶灵,连他都被怨气反扑所伤,可见这只鬼手怨气有多骇人,简直前所未见。}
蓝忘机正在凝神思考之际,突然听到魏无羡的声音:“怎么了?”
蓝忘机微微侧首看了过去,原来他在同思追讲话
思追略一迟疑,低声道:“少许有些愧疚罢了。”
魏无羡道:“愧疚什么?”
蓝思追道:“这只鬼手,是冲我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