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见聂怀桑抵死不认便把黑鬃灵犬咬下来的那片衣料放到了桌面上。聂怀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云惨淡地道:“我只是恰好路过。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无羡道:“你不知道,那我来说,看看你会不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什么。”
聂怀桑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应对魏无羡的话
言罢,魏无羡抬头看了一旁的蓝忘机,道:“蓝湛,有酒吗?”
“嗯”
蓝忘机随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坛酒,递给他,心想还好随时备着
魏无羡接过那坛酒,蓝忘机又转身,给他拿了个杯子递给他。他眉眼带笑的冲蓝忘机挑了挑眉,看得蓝忘机心一阵悸动
魏无羡一边倒酒一边对聂怀桑说道:“清河行路岭一带,有‘吃人岭’和‘吃人堡’的传言,却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受害者,所以这是谣言。而谣言会让普通人远离行路岭,所以,它的真实作用其实是一道防线。而且只是第一道。”
他喝了口酒,又道:“有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线是行路岭上的走尸。即便是有不畏惧吃人堡传言的普通人闯上岭来,或者误入岭中,看见行走的死人,也会落荒而逃。但这些走尸数量少,杀伤力低,所以也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
{“第三道防线,则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阵。前两道防的都是寻常人,只有这一道,防的是玄门修士。但作用范围也仅限于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灵器或灵犬、专破迷阵的修士,或者含光君这种等级的名士,这道防线也只能被破解。”
“三重防备,为的就是不让行路岭上那座石堡被人发现。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谁再明白不过了。这里是清河聂氏的地界,除了聂家,没有别人能轻易在清河设下这三道关卡。何况你还刚好出现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证据。”}
聂怀桑神色越发紧张,肉眼可见的冒着冷汗
魏无羡接着道:“清河聂氏在行路岭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么目的?墙壁里的尸体又都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它吃进去的?聂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这里说清楚,只怕今后捅出去了,玄门众家一同讨伐质问,到时候你要说,也没人肯听你说、相信你所说了。”
蓝忘机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魏无羡,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爱意,可是魏无羡的注意力全在聂怀桑身上
不得不承认魏无羡这张嘴真的厉害,娓娓道来,头头是道,与聂怀桑对峙,不让人讨厌又不得罪人。
聂怀桑也终是被魏无羡说动,自暴自弃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那只是我家的祖坟!”
闻言后,魏无羡不自觉的看了一眼蓝忘机,二人四目相对,他像是明白蓝忘机的疑问一般
魏无羡道:“祖坟?谁家祖坟棺材不放尸体,却放佩刀?”
{聂怀桑哭丧着脸道:“含光君,在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发一个誓,看在两家世交、我大哥又与你大哥结义的份上,接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还有你旁边这位,都千万不能传出去。万一日后捅出去了,两位也帮我说几句话,做个见证。你向来最守信用,你只要发誓,我就相信。”}
蓝忘机道:“如你所愿。”
{魏无羡道:“你说它根本不是什么吃人堡,那么它没有吃过人?”
聂怀桑咬牙,老老实实道:“……吃过的。”}
魏无羡故意虚张声势,道:“哇”
聂怀桑立刻补充:“可是,只有一次!而且主要的错不在我们家,而且已经是在几十年前了!行路岭上吃人堡的传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我……我只是煽风点火,把谣言放大了几倍而已。”
蓝忘机见他迟迟不说重点,便道:“愿闻其详。”
{他往那里一坐,这句彬彬有礼之词威力简直有如恐吓,聂怀桑便磨磨蹭蹭开始交代了。
他道:“含光君,你们知道,我们聂家与其他仙门世家不同。因为立家先祖是一位屠夫,别家都是修仙剑,而我们家,修的是刀道。”
此事众所周知,绝非秘密。清河聂氏连家纹都是面目狰狞、似犬似彘的兽头纹。聂怀桑接着道:“因为修炼之道与别家不同,立家先祖又是屠夫出身,难免血光。我们历代家主的佩刀,戾气和杀气都极重。几乎每一位家主都是走火入魔,暴体横死。而他们性情暴躁,也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聂怀桑像是想起他大哥聂明玦的死,神情一阵低落,又道:“在这些家主们生前,他们佩刀的躁动尚能由主人压制。可在主人死亡之后,它们无人管制,就会变成一把凶器。”
魏无羡挑眉:“这可接近邪魔歪道了。”
{聂怀桑忙道:“不一样!邪魔歪道之所以是邪魔歪道,是因为它们要索人的命。但我们家的刀要的不是人的,而是那些怨鬼凶灵、妖兽魔怪的。它们斩杀一辈子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给它除,它就要自己作祟,搅得家里不得安生。刀灵只认定一个主人,不能为旁人所用。我们这些后人,又不能把刀熔了。一来对先人不敬,二来熔了也未定能解决问题。”
魏无羡评价道:“大爷。”
聂怀桑道:“可不是。跟随诸位列祖列宗披荆斩棘、寻仙问道过的佩刀,本来就是大爷。”}
聂怀桑陈述了一遍:聂家主的修炼一代比一代精进,这个问题也一代比一代严重,直到聂家第六代家主,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他父亲和爷爷的刀,打了两幅棺材,挖了一座陵墓。在陵墓里放置从各地搜罗收集买来的即将尸变凶化的死尸,与刀棺一同下葬,就是把它们当作刀灵的陪葬品。刀灵会压制死尸的尸变,而同时这些尸体也能缓解刀灵的需求和狂气,维持现状,相互制衡。靠着这个法子,换来了后人几代的安宁。
{魏无羡道:“那后来又为什么建成了石堡?要把尸体埋在墙壁里?还有你说它吃过人?”}
聂怀桑又讲述了一遍,原来五十多年前,一伙盗墓贼盯上他家古墓,破坏了里面十几块具凶尸。而墓中安放尸体的数量,都是有严格控制的,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刚好能与刀灵维持平衡。而这伙盗墓贼进去闹了一通,刀灵发力,刀墓为了保持有充足的凶尸与刀灵相互克制,就自动封死,将这样盗墓贼活活困在墓中,叫这群人自己来填补他们造成的空缺。
蓝忘机微微蹙眉,听着聂怀桑的陈述。眼前,聂怀桑逻辑清晰地讲述,根本不像传言所说的,彻彻底底“一问三不知”。
当他知道逃不过审问,让自己发誓确保他说出这一切,不会连累到他背后的氏族。而这一刻,他所道出的真相,竟是字字深刻、句句锥心。
聂怀桑道:“刀墓被毁,当时的家主便开始想别的法子。他在行路岭上重选了一地,不再修墓,用以代替,建造了一座祭刀堂,为防再次有盗墓贼光临,便把尸体藏匿在墙壁里掩人耳目。{这祭刀堂也就是传闻中的‘吃人堡’了。那伙盗墓贼来到清河,伪装成猎户,进了行路岭便没再出来,不见尸骨,便有人谣传他们被岭中怪物吞食了。后来石堡建成,新的迷阵还没设好的时候,又有人无意间路过看见了它。幸好所有的石堡都没造门,他进不去。但是下岭之后,他逢人便说行路岭山上有一座诡异的白堡,吃人的怪物肯定就住在里面。我们家想着把谣传闹大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敢靠近那一带了,便添油加醋,弄了一个‘吃人堡’的传说出来。但它确实是会吃人的!”}
聂怀桑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巾与一块蒜头大小的白石。手巾拿来抹汗,白石则递过去道:“两位可以看看这个。”
魏无羡接过那块白石,仔细一看,神色了然,随后又将白石递给蓝忘机看,蓝忘机定睛一看,发现石粉之中露出一点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人的指骨。
{聂怀桑抹完了汗,道:“那位……金小公子嘛……不知用什么法子在墙上炸开了一个洞,这么厚的墙他也能炸开,身上必然带了不少法宝,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是说,他炸开的那片地方,刚好是我们家在行路岭建得最早的一间祭刀堂,当时还没想到在两面批石砖,再在中间用泥土隔绝阳气防止它们轻易尸变的法子,只是直接把尸体灌入灰泥里。所以金小公子炸了个洞,却没注意到他其实还炸碎了一具埋在墙里的白骨。他进去后不久,就被吸进石堡墙壁里,代替被他炸碎的那具尸体了……我定期都会去行路岭察看一番。今天一去,就看到这个,我刚捡了块石头,就有条狗来咬我,唉……祭刀堂跟我们家祖坟也差不多了,我真是……”
聂怀桑越说越是难过,道:“一般的修士,知道这是我家的地界,根本不会在清河一带夜猎。谁知道……”
谁知道他这么倒霉,先是有个从不守规矩的金凌盯上了行路岭,后来又来了寻鬼手所指方向而来的蓝魏二人。他又道:“含光君,还有这位……我都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
蓝忘机知道他的意思,聂怀桑可以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宁愿做世家之中的笑柄,也不愿勤加修炼,不愿为自己的佩刀开封——他这样的选择,并非只是胸无大志。被架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不仅前方,还有退路。
赤峰尊突然离世,聂家已经半死不活了,临危受命并非他所愿,但若出差池,却是他愧对列祖列宗。若按照聂氏的老路,那么他要做的,无非是先修炼有成,再日益暴躁,最后像兄长和诸位先人那样发狂爆体而亡,死后佩刀还要作祟,闹得世人不得安宁。
可是,这样“复杂”的折腾,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没有哪个风光明媚的少年,天生愿意做任人诟病的“草包”,除非他是故意的。
聂怀桑千叮万嘱千求万念才离去,蓝忘机见魏无羡有些发呆,想来应是忆起许多往事,毕竟他年少时跟聂怀桑是同窗好友,摸鱼打鸟偷喝酒的事没少干
蓝忘机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微深吸了口气,走到魏无羡面前,单膝跪下,认真的将他的裤腿卷起。魏无羡没料到蓝忘机会再次单膝下跪,看自己的伤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等等,又来?”
蓝忘机惦记他的伤,刚才听聂怀桑讲述时都有些心神不宁。想来若不是自己的疏忽,魏无羡又怎会受伤!就算是金凌的恶诅痕要移,也不该移到他身上。他现在这具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蓝忘机低声道:“先除恶诅。”
魏无羡扒开蓝忘机的手道:“我自己来”
三两下挽起裤腿,只见恶诅痕遍布整条小腿,爬过膝盖蔓上大腿。魏无羡看了看,随口道:“到腿根了。”
蓝忘机哪知道魏无羡这般粗鲁,伸手扒拉,一下就露出整条腿。看得蓝忘机喉咙滚动,略带羞涩的红着耳垂扭头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