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将贵志君当做闲暇时的玩具……那么这个妖怪的事也不用告诉他了吧?”
太宰说这话时,用他那鸢色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我。
就好像真的能看出什么来一样。
我任他打量着,眼睛却越过他默然看着被阳光亲吻的庭院。
他忽然问:“遥小姐的这只眼睛是什么样的呢?”
“要看?”我顺手撩起遮住眼睛的头发。
“不。”他有些嫌弃地说道,“我的好奇心还没旺盛到那种地步。”
实际上这话的内涵却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的能力还没到能做出这行为而不接受报复的程度。
当然了我也不会做什么。
我耐心地向他解释:“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的母亲。治君大可不必用那种想法来揣测我。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
太宰将手插在兜里转身离开。
他才不会相信呢。
我注视着庭院,突然想起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
“太宰君,记得带伞哦。”
“不要。太麻烦啦。”他干脆地拒绝了。
像个不爱回家的野猫一样。
*
太宰未免也将我想象得太阴暗了。
什么把贵志君当做玩具……我好歹也是有底线的。
贵志君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就连我下意识培养出来的“读取记忆”的能力,也仅仅是被他用来安抚孕期的我。
“如果能让遥小姐心情好一些的话就太好了。”
他的眼中仿佛有光芒在闪耀:“遥小姐为我做了很多事……所以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呯呯击中心脏一般。一边颇受震动,一边又觉得自己污浊的心肠都被他的温暖敲击着,四分五裂。
不知道该不该同他说那妖怪的事。
“贵志君都遇到过什么样的妖怪呢?”我问他。
他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提起这些……妖怪,当然也是多种多样的。”
“唉?”我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希望他也能和我分享他的故事,只有这样我才能判断是否应该再将他拉回妖怪的世界中去。
贵志君倏忽间笑起来。
“遥小姐真是的。”他轻轻地抱怨,不肯再说更多了。
他反而问我:“您是不是遇见了我过去认识的妖怪呢?”
我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孩子了。
在他的目光下我竟说不出一句搪塞之语。我当然是个爱说谎的人。
说到底语言辞令这种东西……其功能不就是为说话人服务吗?需要真情流露的时候当然可以诚恳些,别的时候就选择最高效的方式就好了呀。
——这是林太郎所教给我的「最优解」。
只是在面对真诚对待着我的人们时,这样的做法便会产生反效果。
因为感情是没有最优解的。
这也正是爱令人心驰神往之处。
比如我和斑——
暂且不提他吧。
我可真是愚钝啊……自以为是地朝贵志君伸出手、自以为是地替他解决问题……就算已经想好了方方面面那又如何呢?
——我仍是利用他人温柔的卑劣女人啊。
而年幼的贵志君……竟已对此事心知肚明了。
我的自以为是对他来说会是多大的伤害呢?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或许我该感谢自己的发型了。长长的棕发像柔软的护甲一样包裹着我,使我不至于太过失态。若是此时有人拨开我的头发,就可以看见我摇摆的神情了。
在纯挚的情感面前,我的算计总是无所遁藏。
我年幼的审判长走近了。
他真的对这些太敏感了。
那尚且稚嫩的手臂只够他环住我大半身子。
“我……”他刚开了口,又停住。
“我很喜欢遥小姐。”
“得知了您的过去后就更觉得亲近了。”
他捕捉到我的目光,笑了一下,又继续郑重说道:“因为您一直都很坚强!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与周围的人如何格格不如,您都坚强走下去了,并且还用自己的智慧战胜了敌人。我……也想成为遥小姐这样强大的人。”
我被他夸得羞愧极了,想要反驳又觉得自己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
贵志君却又说:“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爱着遥小姐的人。”
小小的贵志君,太过敏锐了。
“如果回忆过去能令您稍稍振作的话,我愿意成为遥小姐的力量。”
他察觉到了。
这份温暖让我这个大人无地自容。
*
他察觉到了——我思念着斑,日日夜夜都想要回去的这个事实。
说实话我这种迷恋单独被拎出来看是非常羞耻的。我也并不是离开斑就不能活。
和姐姐们一起生活不快乐吗?现代的娱乐不够丰富吗?另外找个男人难道不能开启新的幸福吗?
可若是一个女人曾在风雪中与吊桥另一边的男人彼此凝视超过十数年,她又能用什么方法解开这层迷恋呢?
连年的战火中,只有斑是我还没有失去的人。
只有斑绝不能离开我。
我暂时无法解开这种迷恋。
*
“谢谢你贵志君。”我很快调整好了笑容,“今后我不会再滥用你的妖力了。”
他露出稍许意外。
“我不介意的。”
“我很快可就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呀,怎么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呢?”
“比起这个,我有另外的事要告诉贵志君。”
我带他来到了祖父的密室前。
贵志君若有所感地将手指搭在了镜面上。我几乎是觉得嫉妒了。这个世界里不同种力量虽不能转化,却能相互作用。
即使被封印着,贵志君小小身体里还没发育完全的磅礴力量就使落地镜上的魔术有了感应。
这和魔力不足的我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男默女泪。
“进去吧,”我隐去叹息,打开了门,“它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