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山柱之战,在中原与东瀛两大顶尖高手近神般的招式压迫下,天际乌云似将倾落,大地震动不止,众人屏息凝神,不错眼地仰望顶峰——
最后一击,源武藏引动天地异变一页书无视内伤加剧,体内真元顺逆往复,发出迄今为止最强一掌!
“神之雷!”
“莲华圣路开天光!”
极招相对,源武藏以返无之招化消对手顺逆之气,岂料——
“啊……!”
前所未有的爆冲,令两人同时坠落八山柱!
神风营伊藤少将迎着刺眼的阳光紧蹙眉峰凝目观察,不甚笃定地喃喃道:“平手?!”
观战的拳皇一眼之下,心绪百转,冷冷丢下一句“不是平手”便立刻离开,随即太宰真田龙政收扇吩咐家臣:“备轿。”
“太宰要回京都?”
“吾要前往摄津国与白狐国。”
——局面有崩溃之险,他该考量的是后续布置,决斗结果已明,无需浪费时间。
莫召奴与玉藻急急奔入两大高手坠落之地,却见一页书与源武藏背对彼此,半跪于地,唇边朱红、衣袍染血,是激战的证明;无声无语,胜负之后,是无关恩仇的敬重——纵有立场的无奈,一战之后,二人皆知对方是今生最强大的敌人与最难忘的对手。
片刻之后,源武藏淡然口出惊人之语:“这一战,是吾败了。”
玉藻浑身一震,语调骤然尖利,满脸不敢置信:“军神,分明是平手!”
源武藏拭去唇边血迹,缓缓起身,仿佛瞬间卸下了千钧重担,以纯然放松的武者姿态轻描淡写道:“虽是毫厘之差,但是玉藻,吾之眼光几时失准了?”
“啊……!”玉藻颓然垮下双肩,难掩心中巨大的失落:“败了,真的败了,扶桑无敌的神话真正失败了……”
“败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传说的终结,而传说与神话,本就等待着被人打破的一日。”源武藏不以为意,依约将鬼之瞳交给一页书。
梵天谦谦一礼:“吾胜得侥幸,承让了。”
“你保住中原的和平,接下来是东瀛家务事了。玉藻,撤军。”
“军神,我们不能失去鬼之瞳!”
“撤军!”
军神令下,神风营众人虽是心有不甘,但仍令出必行,迅速整队撤离八山柱。
另一处观战的地狱人形师呵呵轻笑,笑着笑着口中便喷出一口黑血,溅起地面尘土。
“祸皇,你看到了吗?东瀛终于要停止进兵了。哈……”
站在一旁的阴阳师略显嫌弃地挪开双脚,难得嘲讽道:“想不到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的地狱人形师竟也有为主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面,作为曾经的敌人,吾真是大开眼界。”
“邪能境之主是在感慨吾作为臣子的忠诚吗?”人形师强撑伤体,不忘出言损一损昔日老对手:“确实,邪主麾下忠臣稀少。”
“受神风营重创,你该省省口舌,保存返回中原向主君复命的力气。”
“不必了……”一阵清风吹过,人形师手中玫瑰忽然开始片片飘零。他望向中原的方向,面具掩住了脸上真实神色:“祸龙已经陨落,吾将追随主君脚步而去。”
阴阳师微阖双目,待心中微妙的情绪过去:“那么,吾正可以你尸身换回吾之清静。”
“是吗?呵呵呵呵……”临了之刻,人形师仍不忘挖苦:“但你看起来似有纠结?不必太为吾伤心啊,亲爱的阴阳师~~~”
阴阳师果断转身离开——果然对着人形师就难免忍不住修养破功想动手呢。
在他离开之后,人形师最后一次自恋地捋了捋自己的红发,靠坐巨石之上,倏然垂下头,手中凋零的玫瑰掉落尘土。
九峦峰第一局结束,四枪与四奇受创皆不轻,伏婴师急令魔军撤退。银鍠黥武略显不甘,稍有恋战之意,但螣邪郎却与吞佛童子一起平静接受命令。
“玄宗四奇,本大爷期待下一次的交手!众人撤军!”
螣邪郎收起倒乂邪剃,迅速领兵撤退,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挑衅;虽是挑衅之语,却无过去嚣狂,吞佛童子若有所思暗觑鬼族太子一眼,只觉他果然今非昔比。
道魔大阵冲突之下,以赭杉军灵识寄体的盲夫子当场身亡,墨尘音来不及相顾,即刻与尹秋君一同奔出九峦峰,只见叶小钗却不见暮云岫,各自心惊。
虽已摆脱伏婴师操控,但叶小钗灵识未归,魔性仍烈,三奇对视一眼,联手压制叶小钗,并封堵其逃生之路。
素还真与赭杉军急急赶回,在三奇压制之下,叶小钗已无法动弹,素还真顺势将其意识归还。
“小钗,接受原本的自己吧。”
佛魔双气在体内冲突,加之受创非浅,叶小钗顿时陷入昏迷。
“嗯?暮云岫呢?”左右不见那活泼青年,赭杉军心生不妙之感。
“恐有变故,吾回去查看。”尹秋君冲墨尘音略一点头,径直化光赶回断极悬桥。
素还真见状,已将一切串联清楚,歉然道:“道者,对不住。”
墨尘音虽十分担忧焦虑,仍出言宽慰:“此乃伏婴师背后操控,并非叶小钗本意,素贤人不必自责。”
“多谢道者谅解。叶小钗需要尽快医治,素某先行告辞。”
一切恩怨纠葛的始作俑者昭穆尊正负手站在一侧,素还真着实不愿多留。
赭杉军能够理解他之心情,顺便提醒道:“素还真,灵蛊山内有一位医者医术高明,叶小钗经脉受魔气侵蚀已久,或许可以寻访求治。”
“多谢道者提醒。”
墨尘音亦直言:“素贤人,后续若有需要,随时可到混沌岩池找吾们。”
“请。”
素还真带着叶小钗匆匆离去,剩下三人一时皆不言语,气氛僵硬到了尴尬的境地。
赭杉军看着昭穆尊,欲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昭穆尊独立一旁,显然也没有开口的意向。
墨尘音心中苦笑。
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格外思念机灵活泼的暮小友。
终究,四奇之末挑起了打破沉默的重任,对昭穆尊道:“为盲夫子收敛尸骨之后,吾欲前往化外天探视,好友可否带路?”
“可以。”
昭穆尊仍是木着一张脸,惜字如金。
墨尘音暗暗叹气,随即转身对赭杉军示意,自去了九峦峰之内,在崩毁的乱石中寻找盲夫子尸身;九峦峰之外,夜风寂寂,昭穆尊与赭杉军相对无言。
“你……”赭杉军终是开口了:“……如何?”
昭穆尊木然的脸上慢慢有了一丝表情,仿佛是自嘲又像在嘲讽:“如何?你应是听说了。”
赭杉军不答。
是的,都听说了。
协助魔界接合断层,谋害日月才子,与尹秋君翻脸相杀,投靠诡龄长生殿……
但他无法理解以金鎏影的傲气,怎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斯地步。
两个不善表达又有心结未解的人,默契地中止了话题——破碎的镜面,即便找回碎片拼凑完整,到底还是留下了清晰可见的裂痕。
赭杉军自觉自己尚需时间,或许金鎏影也是。
片刻之后,墨尘音安葬了盲夫子,重新踏出九峦峰,一见这两人的状况,不难猜想他们的心情,遂也不再勉强抛出什么话题,直截了当道:“赭杉,吾往化外天一行,你就在此等待,稍后师九如或许还需奥援。”
“嗯。”
分工完毕,墨尘音与昭穆尊同行,一路亦是无话。
昭穆尊将墨尘音带至化外天后,便停下脚步:“断极悬桥入口已变,吾亦不知具体方位,你可尝试联系他。”
墨尘音闻言先是愕然,随后小心翼翼试探:“你们……果真……”
昭穆尊转开视线,淡淡道:“如你所见。”
“好友啊,”双桥主相杀传闻得到当事人亲口验证,墨尘音百感交集,不禁长叹:“你们……这是何苦?”
过去何苦,如今又何苦?
昭穆尊嘴角勾了勾,勾起一个十分淡漠的笑容:“时至今日,谈之何益?”
“不谈,便过去了吗?”墨尘音紧握拂尘,前尘往事浮现脑海,道不尽心中苍凉:“好友,你们真是沉沦得痴枉啊。”
“哈……”昭穆尊并未反驳,更无回应之意,掐起咒诀让六极天桥显形,对墨尘音道:“路带到此,告辞。”
化外天风起云涌之后,天桥消失,悬桥蜿蜒直下,入口轰然落在墨尘音面前,伴随着尹秋君明显不快的嗓音:“上桥吧!”
墨尘音踏上悬桥,身遭云流疾走,视线清晰之刻,断极悬桥全貌已在眼中。
“好友,”他迈步走近摇扇不止隐有怒气的悬桥之主:“千雪情况如何?”
“你自己看。”尹秋君白了他一眼,转身带路,打开层层阵法入口,将阵内人影展示给墨尘音看:“伏婴师利用叶小钗远程攻击,她心脉受创不轻,尚需排除体内召阴诀暗劲。”
墨尘音进入阵心详细查看,见她果然伤势严重,不禁蹙眉。
“千雪,你又大意了。”
风千雪浑身穴位被封,动弹不得,讪笑一声:“那你要帮我好好出气呀——做掉那只棉被精!”
“还有脸说!不省心的丫头!”
尹秋君手痒得又想摔扇子,墨尘音见他这般反应,故友重聚仇怨难解的沉重心情为之一扫而空:“好友,息怒。”
风千雪眨巴眨巴眼睛,果断闭嘴。
尹秋君仍有些阴阳怪气:“哼,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你自己操烦吧!”
墨尘音笑道:“又不是吾一个人的徒弟,你就多担待。”
“啧……”尹秋君索性拿扇子遮去了半张脸:“药王谷已再度封关,你打算找谁给她医治?”
“嗯……”墨尘音沉吟片刻:“之前听闻赭杉提起,灵蛊山内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医者。”
“灵蛊山吗?嗯……吾带她前去,魔界后续必有动作,慎防。”
“好,有劳好友了。”
风千雪默默看着四奇分之二达成默契,莫名欣慰。
嗯,果然桥主跟墨道长最有希望冰释前嫌,至于剩下那两个……一二三不许动,两个都是木头人→_→
……总觉得难度有够大呢。
八山柱之战尘埃落定,军神源武藏败于百世经纶一页书。
东瀛朝野皆在屏息等待天皇和幕府的反应,但其实早在八山柱战约之前,有心人便已开始行动。
自鬼祭将军战败之后,真田龙政忙于在东瀛各地视察与整顿,京都反被岩堂所控制,连比睿山亦遭岩堂势力渗透,渐被收为己用。
表面上看,真田与军神各司文武大权,幕府形同虚设;但岩堂却获得了天皇的绝对信任,中原开疆之战,便是岩堂所策动。
君王的信任,是臣子最渴求之物,尽管虚无缥缈,却往往能发挥重要作用。
岩堂深谙此点,多年来一直将自己伪装成忧国忧民却被架空权力的受害者,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曾经被鬼祭逼迫得狼狈不堪毫无君主威严的天皇颇有共鸣,自然在情感上愈发有所偏向。
这或许就是帝王心的矛盾之处,既需要臣子忠君爱国,又无法忍臣子坐大之后可能出现的威胁,纵然心底明白真田龙政是治世良臣,却对岩堂所编造的谎言深信不疑。疑神疑鬼,缺乏安全感的后果便是——心气郁结,体弱多病。
近年来,天皇的身体状况亦是幕府群臣与各地领主密切关注的焦点。尽管无人敢宣诸于口,但慧眼者皆隐隐察觉出天皇之所以急于进攻中原,除了岩堂的怂恿,似乎更是要急于证明自己统领东瀛开万世基业的能力。
每一任君主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心态,不过很可惜,德不配位向来是世上最大悲哀之一,上位者不配位,更易拖累巢下之卵。开疆计划已将整个东瀛拉入泥潭,目前财政用于支持军费,税赋不断增加,民怨渐起,逐渐逼近临界点,八山柱之战,无疑让这个临界点到达一个极限——
“若能少几分流芳千古的迷之自信,多一些脚踏实地的勤奋耕耘,也不会造就如此之多的内忧外患了。”
摄津国领主府内,织田秀智毫不客气地向真田龙政吐槽。
“若领主你能少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抱怨,多一些实际行动,吾今日之行才不算白费。”
“太政远道而来,吾自然不会让你白费功夫。”织田领主轻轻拍掌,玄关向两侧拉开,一名身着深紫狩衣、姿容雌雄莫辨的青年男子优雅行礼:“安倍景明见过太政大臣与领主。”
“免礼了。”织田秀智不耐烦繁文缛节,径直道:“将你调查结果向太政说明吧。”
“经吾查验,天皇确实受到异域术法影响,但对方并未采取伤害天皇身体与精神的术式,至于天皇为何病情加重,恕吾僭越,吾认为内中原因只有天皇清楚。”
“嗯……”真田龙政沉吟片刻:“安倍先生乃是罕世顶尖的术者,安倍一族亦长期忠于天皇,你之论断,吾相信。”
“现在你要如何?天皇称病不肯接见外臣,八山柱军神败战,以岩堂一贯作法,少不了参你一本,让你失势。”
织田秀智半是担忧,半是幸灾乐祸地看向东瀛老狐狸,真田龙政不为所动:“领主,远离政坛偌久,你的情报似乎也失准了。”
“嗯?何意?”
“自八山柱决战前至今,天皇不止是不肯接见外臣,而是……”真田眼底掠过一抹精光:“不肯接见任何人,除了比睿山僧侣。”
“哦?”织田讶然出声,已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不问苍生问鬼神吗……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冒犯天皇者已被神风营重创,对方目的吾约略猜出大半,天皇的反应吾亦心中有数。吾不知中原是哪一位能人排布此计,但眼下,该祭出合理的应对之招了。”
“怎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