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年眸光凌厉,在这黑沉沉的夜色里,摇曳的灯火却衬的她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森寒之气,令人不敢小觑。
浅梨叫唤了几声,突然对上了顾惜年的眼,她下意识的收了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回时,碧落没有绑她。
浅梨心里边便觉得,今晚发生的这事儿,仍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希望。
大姑娘心里边是疼惜她的。
她一定会——
“碧落,派人去知会程管家一声今晚上发生的事;
府里的婆子跟抓到的两个人全交给你,随你用上手段,我只要从她们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碧落抱拳,领了命令。
顾惜年的眸光,瞬时落回到了浅梨的身上:“至于她……”
“大姑娘,奴婢……”
“浅梨,我身边不留自作聪明之人。”顾惜年淡淡开口。
“奴婢……”
顾惜年摆了摆手,“你也随碧落去吧。”
“大姑娘!”浅梨急了。
顾惜年已然起身去了内室,对于浅梨的事,她的底线已到,便不会再多问了。
“大姑娘!”浅梨手脚并用的爬着,想要追上去。
碧落步伐一闪,挡在了面前:“你跟我来。”
“我不去,我不去……”浅梨摇着脑袋,面如土色,“我要去求求大姑娘,求她放了我……”
“求大姑娘放过你?你可曾想过,放咱们主子一马?”
偏厅内又变回了深夜该有的静寂。
这么一闹腾,顾惜年的睡意也没了。
她把人交给了碧落就不会再去多想,此刻脑子里盘桓的画面,却是那个深夜突然闯进她房间内,与她交手却不伤人,与她缠斗一阵又突然离去的男人。
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模拟起了当时战斗的场景,一招一式,清晰的浮现,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放在枕下的短剑,是防身利器,削铁如泥,顾惜年从不离身。
如今全没入到了墙壁之内,只留剑柄在外。
顾惜年来到跟前,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那把剑给拔了下来。
她在手中,挽了个剑花,行云流水一般,将练惯了的剑法走了一遍。
脑子里总有念头,总在呼之瑜出。
究竟是哪里被她忽略到了呢?她又说不清楚。
就这样,一遍遍的回忆,一次次的思考,不知不觉,天已大亮,而她,也练了一夜的剑,浑身上下,全被汗水给浸透了。
碧落返了回来,眼里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来是熬了整整一夜。
见了人,开口便是:“全招了。”
顾惜年手上的短剑入鞘:“七皇子的人?”
碧落愣住:“您怎么知道?”
顾惜年:“猜的。”
猜的还真是准,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碧落清了清嗓子,把被打断的思路继续进行下去。
“七皇子原本在芳菲阁安插了眼线,让她们能够时刻盯着主子的一举一动,及时报告;只是突然之间,主子撤换了身边所有的人,掌家少夫人紧随其后,肃清顾府,凡是有疑,便不再用,这一手动作太快,很多盯着顾府的势力都不及反应,顾府内外的消息,一下子断了。”
悄悄看了顾惜年一眼,发现她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
碧落稍稍放心,继续说下去:“大姑娘是突然嫁入唐王府的,七皇子大概是觉得这事儿很意外,想要知道各种内由,便派人过来联系浅梨。浅梨又是胆小怕事的性子,稍稍一威胁,整个人便是六神无主,有的没的,说了一些,不过她来主子身边的时间有限,很多事并不知内情,讲出去的事暂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顾惜年点了下头。
碧落轻叹了一声:“七皇子大概是想要长期控制住浅梨来传递消息,属下猜测,浅梨的父母和弟弟怕是真的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将一只瓷瓶取出,放在了桌上。
“那两个人今晚来找浅梨,是命她在大姑娘回门之前,设法将瓷瓶内的毒加放入饮食之中。属下查看过了,是一种急性发作的毒,发作时凶险,但却是很容易解,一般若是在府邸内发作,是决计要不了人命的。属下百思不得其解,下毒却不下致命的毒,也不选慢性的毒缓缓渗之,七皇子做出这种事,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顾惜年的唇瓣轻轻挑起:“约见的时间放在了三更,浅梨拿到毒以后,也只能选在清晨时投放,不管是晨起的水,还是早饭,用过之后就要出门启程,毒发的时间,不是在路上便是到了顾府当中。
他的目的,倒也不难猜?
下这种要不了人性命的毒,一是为了挑拨顾府与唐王府之间的关系,在外嫁的女儿回门这一日出了这种事,顾府与唐王府必生龌龊,互相猜疑;
二嘛,七皇子这是在报仇呢,他怎能看我顺顺利利的开启新的人生?能添点恶心,不知得是多满足他那扭曲的心情。
另外,昨日在四福客栈,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当然得想办法报复回来。”
她现在是唐王妃,更是功勋之后,所以她现在绝对不能死,不然皇上没法向天下人交代。
但不让她死,却没说非得要她好好的活。
因此这些小动作便直接使出来了,欺的就是唐王府和顾府皆是内外一团乱,稍有不甚着了道,连个站出来给顾惜年撑腰的人都没有。
她除了低头摸着鼻子认栽,也没什么办法。
“主子,这事儿要怎么处置?毕竟,那是七皇子的人,稍有不慎,怕是会……”
顾惜年冷冽的笑了:“唐王府在夜里来了两个笨贼,才进了府门就被侍卫给抓住,把他们的推打断,扒了上衣,挂到菜市口去,让百姓们看看,作奸犯科的下场。”
碧落听了,也觉得十分解恨,立即交代人去办了。
她自己却是没急着走,又问:“主子,浅梨该怎么处置?”
浅梨回来时,是跟在碧落身边走着,而不是被捆着。
顾惜年猜测,必是还有内情。
她干脆直接把问题给抛了回去:“你说呢?”
“那个人将毒药交到浅梨手上时,浅梨跪下去,不肯接毒;
对方拿她弟弟的命做要挟,浅梨依然在磕头,说主子于她有恩,绝不能加害主子。”
碧落讲这些,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一直都没掩饰过对浅梨的不满,始终觉得,她根本没有资格跟随在大姑娘身边,且是数次都在顾惜年这里,直言不讳的表达了意见。
但她也有自己的操守准备,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容混淆。
哪怕,心里边还是神烦浅梨所做的一些事,可她也不会借机害人。
“属下刻意拖延了些时间,看到了最后,浅梨被踹翻在地,仍是不肯接这瓶子,对方再次要挟,说如果不按照吩咐去做,她的家人会一个个的被杀掉,她爹,她娘,她的弟弟,还有她那些可怜的姐妹们,全都活不了。
浅梨回:她已透露了不该透露的消息,去换爹娘和弟弟的平安,这本身已是一种背叛,但也是成全了她的孝道;但做人做事,是要有底线的,她绝不肯伤害主子,家人若是因此而遭害,她会以死追随,天上地下,一家团圆。
但大姑娘身边最容不下的便是叛主之徒,她不能一错再错。”
碧落说完,才补上一句:“属下已经查过了,浅梨之前透露出去的信息,也是挑拣着不重要的部分,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她跟在主子身边时间不算长,可是多少却是看到了一些也听到了一些,若真是心存恶意,能说的东西可能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