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府外人声喧杂,白子鸿本想邀母亲一同去夜街赏灯,但父亲的家书方至,母亲便急切回房中舔笔书信,这般明日方可寄去。思及父亲白之疆与长兄白子鸾已去镇西关一载有余,此时边疆正值严寒,不知他们年关如何度过,更不知修安姐可能受得住。虽说坤帝年节前已下旨调送御寒衣服与被衾,但山遥水远,近日能到才是最好。
“今日青衿楼前可放孔明灯,不如一同去为令尊祈福?”何以归知他在想些什么,便提议去青衿楼前放灯祈福。白子鸿点点头,看向正在门前等候两人的胞哥子鹄,便牵着世子衣袖向府门走去。何以归轻笑一声由着他牵起自己衣袖,跟着他小步走着以免踩到身前人。
天公作美,夜里无雪暮空亦晴,夜街上人来熙攘好不热闹。白子鹄沿街左右探看两侧花灯,白子鸿与世子并肩行在他后,看他一会儿凑到花鸟纱灯前与店家问着上绘的花鸟名,一会儿又看见下个摊位的人物灯便兴冲冲穿过人群去看。白子鸿怕他走散,只得穿行人流紧跟着他,何以归便借他开的路也跟上去。行过一人身侧,白子鸿嗅到那人身上的茉莉香竟觉得有几分亲切,转头去寻却因着身高只能看见被灯火照见的青色背影。何以归与那人对视一眼,而后手中灼烫多了一物,何以归无言紧攥,却未防着白子鸿突然停下被人撞在怀里。
“那个人……”白子鸿发觉两人正追寻同一人,以为何以归与他相熟,便想知晓那人是谁,“是你的故友?”
何以归却装作人声嘈杂听不清白子鸿的声音,边护着他向前行,边敷衍道:“太吵了,听不清!”而后将手中银杏叶贴至耳侧,听见其中留音,便放眼去寻白子鹄的方位,好在他并没走远,正在前方摊上与摊主为一盏剔墨纱灯讨价还价。“借过!”何以归带着白子鸿拨开前路人潮,来到白子鹄身边,“你倒是跑得快,也不管你胞弟了。”
白子鹄付清十文得了那盏剔墨纱灯,才想起自己身后还有两人,看着他俩披在身上的裘衣歪斜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归笑,还是赶忙帮自己胞弟整理好衣衫。“你们俩个怎么走个夜街也像逃荒似的。”白子鹄重新系好胞弟的裘衣取笑两人的狼狈模样,却也由此注意到胞弟发间正泛着淡淡金辉的银杏叶,“子鸿,你发上哪来的银杏叶,夜街两侧也没见过有啊。”
何以归赶忙取下,连同自己那片收进怀中,笑说是方才有外乡人路过不小心蹭上。白子鹄狐疑地瞧了眼何以归,想想似乎也说的通便不再计较这事。白子鸿听的云里雾里,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间并无不妥,便也不再管,催促自己胞哥拿好剔墨纱灯别误了放灯祈福的时辰。
白子鹄提灯在前小心地避开往来生人,何以归索性牵起白子鸿的手藏入袖中。白子鸿隐隐觉得何以归似乎有事瞒着自己,心里正想着刚才青色背影,何以归突如其来的对视,着实将自己惊了一跳。晦暗不明的面容偶有他人灯火照亮一隅,白子鸿无缘由的觉他身上戾气难平,一瞬即过,何以归继续看向前路。应该是我想多了,白子鸿在心中安慰自己,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那人的手,他相信身边人依旧是知他之人。
白子鹄先一步从青衿楼中取来孔明灯,与其他人的花样不同,许是他这个魁首的特权。白子鸿用青衿楼备好的笔墨在上写到“镇西平安,白府无忧”,兄弟两人便将灯点燃,缓缓托起,一旁的何以归却悄悄退至青衿楼右侧的暗巷中,手中正持金辉闪烁的银杏叶。
“愿父兄平安归来,修安姐身无他恙。”白子鸿的目光追随孔明灯高升,口中轻念着祈愿,白子鹄看着孔明灯远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他看向正仰望孔明灯的白子鸿,小声说道:“愿我胞弟子鸿百岁无忧,不必为人俎上鱼肉。”
白子鸿看着一众放灯人,目光穿过重重灯盏又看见了那个青色人影,他系着白色麋裘,手中提着一盏看不清模样的灯,而视线也恰落在自己身上。见他似是有意停留,白子鸿竟想穿过放灯人去见他一面,自己方才向那处迈出一步,却被身后人抓住衣袖不得已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