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辰没有往昔在将军府时热闹,将军府的东西除了母亲写的信外白子鸿什么也没见到。本就应该如此,白子鸿心下了然。坤帝那处依旧送来云州锦缎和一些成衣发饰,太子李启暄倒是对自己的生辰上心,专程嘱咐御膳房做了茉莉酥饼以及几样自己常动筷子的菜。然而这是两人在青云殿正厅的桌前坐下后,白子鸿才后知后觉发现的。两人相处不过半月,但作为伴读而言这个太子确实没有连累自己挨过戒尺,甚至并没有他在外表现的那般顽劣蛮横。再看他今日为自己费心准备的吃食,白子鸿开始确定他是真心视自己如兄如友。可就诗会那小半日,白子鸿也不知他怎将自己看入心里的,许是好奇作祟也说不定。罢了,孩子心性自己也捉摸不透。只可惜现在,自己还不足以诚心待他。
李启暄看着芙蓉在白子鸿的示意下照例试毒,虽然看惯了这种事,但总觉得有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自己带来的果酒也被白子鸿撤下,换成了他自己殿中沏好的金骏眉。今日是子鸿哥的生辰,一切都应听他的。李启暄默许了芙蓉的所有举动,笑着将刺少的河鲈换到了白子鸿面前。
“我看子鸿哥最喜清蒸河鲈,便让他们挑了只大的。子鸿哥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白子鸿的目光从他上桌就没移开过,李启暄委屈的神情被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伤了这孩子的心,也承认自己还未将信任交付,但这样也算是保证他不受牵连,虽然这不是自己的初衷也从没被自己考虑在内。白子鸿拿起筷子习惯性从鱼脊上取肉,河鲈此处的肉没有杂刺,他也安心放入口中。御膳房的手艺没得挑,鲜软得很。“不错,鲜软入味,存韫有心了。”白子鸿为了安抚对座的小儿,便用筷子取下这面整条鱼脊肉夹进李启暄碗中。得人心以他现在的能力是个难事,但得小太子的心他倒可以试试。
“这块肉没刺,不用怕被卡住。”
白子鸿生辰过后的三个月中,他一直在等李启暄热情消退,毕竟小太子在宫中没见过他这样的人,纠缠一阵后好奇心自然就消磨完了。三个月中白子鸿也算尽职尽责地陪他学千字文和四雅,学的东西难了李启暄偶尔犯错但知晓悔改,叔父白之韬也不会刻意为难二人,一切看起来也算得上是万事顺遂。
但白子鸿不知道的是,李启暄对他的兴趣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消磨殆尽。初见的好感确实是好奇作祟,毕竟哪个孩子对自己的新玩具不是爱护有加。李启暄是从什么时候将玩具二字从白子鸿身上抹杀掉的?可能是他将那些华服压在箱底不曾再拿出的时候,也可能是烛火摇曳时他耐着性子为自己把不懂的字解一一注出的时候。不,应该是自己扔下诗书不肯背诵那日。
李启暄就算对白子鸿写下的诗句再感兴趣,也不足以让他听从太子少师的命令去学诗。他扔下《诗经》在宫里闲转时,看见了在春芳亭里坐着的白子鸿。武陵春未逝,白子鸿也不像平时那样仪态规正,他斜倚美人靠,一只胳膊架在亭栏上,手与书皆探出栏外去。小风过时带下一片红雨,亭中人也被波及,却不见他动手清理自身,只是将书上的花瓣抖落。李启暄突然觉得那些诗词并非修饰太多,他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除了将落下的诗背诵完,他还重新誊抄了一遍《桃夭》压在自己枕下。
如今荷花的花期到了,李启暄像三月前那样将白子鸿带来了荷花水榭,不过现在是日轮高悬,没有静影成壁可看。白子鸿看着满池碧波托娇颜不免细心观赏,想回去后把此景绘入画卷,李启暄把其中最大的那支荷花指给白子鸿看,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命人去折。
“殿下,奴婢这就命人把那支折来。”
折?白子鸿看向正要告退的宫女,刚想制止却被李启暄抢先一步责难她。李启暄看白子鸿听见“折”这一字时眼中神情骤变,虽不皱眉却仍又微微怒意,他可不想白子鸿知道自己以前会怎么处置最大的那支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