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让白子鸿选一次,他会不会选择亡于南郊。
李启暄不知是第几个日夜伏在白子鸿床边睡去,梦里依旧是那七天七夜的奔驶,他不管不顾地叫人展露马车上的皇家印记,自己也时时将太子玉牌攥在手中,只求一路关卡畅通无阻。他守着车中浑身冰冷的少年,历了几次匪徒劫道、几次箭矢穿帘,他已记不得了。李启暄只知道,他的子鸿哥心口有温热尚存,他骗自己相信只要能护住这一方温热,他的子鸿哥就会安然无恙。子鸿哥,只是睡着了而已。
守夜的芙蓉不忍心小太子这样没日没夜的折腾自己,但一劝他,他就好像回到了白子鸿刚入宫那年的脾性。这个小太子教训她尊卑有别,自己却像宫里仆从一般坐在脚踏上睡在自家公子的床前,每次醒来定要去探床上人的心口。芙蓉听他说过,小公子的心口一直温烫,就算御医无计可施,最后只能以寒气侵体定论、施药,他也相信床上的人会醒来。
一月浑噩,白子鸿的恶疾有起色那日,芙蓉却收到了夫人梅娘旧疾复发的消息,依白将军的书信所言,可能……命不久矣。白子鸿依旧昏睡在床榻之上,只是身体已渐渐有了温度。一想到他醒来后要面对的噩耗,芙蓉突然不想让他醒来。她看着摇曳的烛火,思量许久还是将书信收入信匣。
李启暄依旧陪在房中,他从瑶台山回来后几乎再未回过他的佳德殿,白日里就在白子鸿房中修习功课,夜里就握着床上人的手说着以前的趣事,最后会披着那人的狐裘昏昏沉沉睡去。
孟冬十五,白府传来梅娘仙逝的消息。芙蓉与香兰接到信后在殿后房中涕泣许久,却无能出宫。瑶台之行,坤帝震怒,严惩了太子遇袭州境的官员,也收走了李启暄和白子鸿的出宫令牌。宫有宫规,容不得她们二人戴孝,两人只好换上素白暗花的衣裳回到青云殿。
白子鸿身上渐暖,李启暄也不再像前月那般暴躁。他回来后虽未去过学堂和练武场,但他怕白子鸿哪日醒来数落他文武功课落的太多,也就每日都不敢荒废修习。香兰推门进殿来到左室给白子鸿喂药,李启暄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穿着的衣裳突然心悸,他虽未见过一些礼数,但也在书中习过。他张了张嘴始终没能问出口,而香兰的神情却已属默认。今日,白子鸿依旧未醒。
子夜,李启暄已在白子鸿床前睡熟,左室帘幕紧遮,烛光却未熄。被衾沙沙作响,有人吹熄烛火,将李启暄抱上了床。片刻后,青云殿内复归寂静。
床帏重重,李启暄睡足了才醒来,他打了个哈欠侧转过身,正对上少年枕臂而眠。青丝如绸铺落白皙臂间续至绣花枕上,他眼眸依旧合起却也面复往日血色。自己是被他抱上床的吗?李启暄伸出手试探着触及白子鸿的面颊,当他证实自己所见皆实时,忍住想一头埋进少年怀里的冲动,轻轻移向他怀抱将面颊贴向胸膛,又似往日热情相拥般将臂弯环过他的腰际,小声喃喃道:“睡了两个月,还没睡够吗?”
李启暄积压了两个月的情绪自此冲垮堤坝,他本柔声细语着这两月的事情,说到自己时却忍不住呜咽。
“你知不知道回来的路上我见了多少刀光箭羽,你知不知道堂堂太子在你床前脚踏上守了两个月,就因为你心口还有一方温热可寻。”李启暄吸着鼻子,眼泪浸湿了白子鸿的衣襟。白子鸿在李启暄说起自己前便已醒来,他听李启暄呜咽着说出这些,心中隐隐作痛。白子鸿低垂眼眸,轻轻将手扶在李启暄脑后,静听他将话说完。
“你知道有多少人来劝过我离开吗……那些庸医都查不出你的病症,我怎么敢走。我在你床前呵责了那么多人、砸了那么多东西,我在他们口中又成了那个嚣张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可你为什么不醒来管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