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色笼雪,孤林间唯黛影一人提灯寻路。厚雪湿靴,五指僵劲,却仍是路途遥遥,不见屋舍。
天地归寂时,寒意易侵心。
青年举灯照映左右,见所留痕迹仍存,才知自己脚步不歇不过徒劳。他抖落裘衣上堆聚的细碎玉屑,以免雪融湿衣更难防寒。再过几刻,若还无法出林,白子鸿要忧心的可就不止严寒那么简单了。可惜黑鹰去懿未归,李启暄怕也寻不到此处,这归路,他怕是倚靠不得他人。
白子鸿合手哈气,搓热掌心后再度提灯前行。帽下的银杏叶金辉愈灼,在青年无所察觉时将秽物吓退。
他总算在狼嚎虎啸前重新看见灯火人家,那雪夜中的一抹丹影,俨然成了他的另一盏明灯。
“子鸿哥!”
李启暄见有黛影行路踉踉跄跄,烛火映照下,分明是那青年的脸庞。他匆忙提衣奔向孤灯,顾不得那身黑色羔裘湿冷难当,偏偏要人倚向自己汲取暖意。青年只觉自己双手灼痛,没想到这面上竟也僵住,他半天才含糊的唤了句存韫,声音细小得连踏雪声都难以盖过。
丹影接灯照路,将青年带回归处。
白子鸿在李启暄的催促下,忍痛褪换衣物,脱靴上床。凡被久冻处,都无一例外灼痒难耐。少年将备好的姜汤端来,亲自执勺喂人喝下。他见青年裹紧被衾支膝蜷身一角,便也搁置瓷碗暂且上床趴伏人怀中,将那冻红的手覆在自己脖颈两侧,以身相暖。
面颊相贴,李启暄能感觉到青年的心思不在自己这处。他微微起身,见白子鸿稍有缓和便急着皱眉,定是在想那些朱砂劳苦。
“子鸿哥,你手中是我,不是朱砂案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相依太近,青年的气息与心跳让李启暄自己先乱了阵脚,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自己的回答会否令青年生气。他愣愣地看进那潭桃花静水,从中去看自己眉眼初开却仍有稚气的面容。温润之音再度在耳边响起,白子鸿竟主动将他拥入怀中。李启暄本以为青年要蛊他说出实情,最后却是等到一句道歉。
“存韫,恕我……一意孤行。”
这一意孤行中都藏了些什么,只有白子鸿知道。那本该是,恕我欺你、恕我利用你一片痴心、恕我毁尽你心中的天理昭昭、恕我…向死而生。
“你平安回来就好,说什么恕与不恕。”
李启暄不欲问责,因为白子鸿本就和他一同受太子礼遇,若要问责,也该连自己一起受训。这些李启暄清楚,可白子鸿却从不这么想。他总将名号都冠在李启暄这个太子身上,除却招揽贤才,其余时刻全然不顾自己的皇子之名。
“太冷了,你再靠近些。”
白子鸿倚回里处的床柱将李启暄也裹进被衾之中,他将这个少年抱在怀中,贪婪地汲取暖意。他能听见少年心如擂鼓,能感知那面颊泛烫,却不想说破。
他愿为李启暄将前路踏平,却不敢碰这储君的真心。那颗心如“暄”字一般,太过炙烫,他白子鸿受不起、接不得。
许是太过困乏,白子鸿就这般抱着李启暄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时,李启暄依旧在他怀中酣眠。白子鸿不想惊动他,便就倚着床柱等他醒来,顺便理理昨日未处理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