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重要!”陈寿平低吼,“林竟这种人,你怎么用?!”
“人尽其才,知人善用。怎么就不能用?”
“好,很好,你能用。”陈寿平像是新春点着的鞭炮,怒到极处,几乎喊出来,“廉庆十三年,朝廷在西蜀征兵,林竟应征入伍,他虽因才略出众被破格提拔为总先锋,却又因个性猖狂,不服管束而屡屡被告警,他带兵五年连起祸端,一次竟然还敢私自改变行军线路,在黑市倒卖兵刃,在西北一次大战之后,他竟一连斩杀三十七名敌军俘虏,并且当场埋尸!你告诉我,这样生性卑劣,不服管管束的人,你怎么用?!”
二爷冷哼一声,抬眼对上陈寿平气得血红的双目,“他斩杀三十七名敌军俘虏,是因为那三十七人曾经参与屠杀了整个一村的村民,一村二百七十口,包括未满百天的娃娃,和刚刚足月的孕妇,林竟事后有悔,接连上诉皆未得到减罪,最终被革除军籍,下令永不复用。”
他又道,“西山大营因缩减军备,他哥哥林志被调回伦州,接任他父亲伦州总兵一职,前几日因护城而殉国。林家这本血泪史,林竟此人,又怎是你几言几语就能盖棺定论的。”
陈寿平冲他狠狠摆手,“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临阵对敌不能有分毫之失,林竟如此狂妄跋扈之人,如何服从军令?”
“你所谓军令如山,不过是对待有令可循之人,殊不知敌手狡猾,正统军所行路线方略皆成鸡肋,对付一般将领也罢,对付萧人海……”二爷低沉地冷笑了一下,“九口木箱就轻而易举地卸你一臂,闹得幽州城鸡犬不宁,如今内忧外患,燕云之地缺的是能臣良将,不是你的虚荣心和在军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你、你再说一遍!”
“等、等下……”靳王在一旁干坐了半天,听他们吵了数个回合之后,实在忍不住上前劝道,“大将军,请您息怒。”
他又按了按二爷的手,低声说,“你也别急。”
陈寿平压抑着怒火,走到二爷身边,重重地落座,语重心长地说,“季卿,我就问你一句,林竟何德何能,得你如此提拔?他现在带着这么多人将幽州城围堵的水泄不通,动辄就嚷着要攻入城中,这与我们的敌人有什么分别?还有,且不说他如今愿不愿意被你收归,即便他愿意,我们也不能凭着直觉打仗,两军对垒,若是他另辟蹊径,给你胡乱出招,这种人,你敢用么?”
二爷沉默了……
是啊,林竟何德何能?难道只单凭他整合流民的本事么?
林家两兄弟,素来性格天壤之别,兄长林志一直以来来镇守伦州,直到为国捐躯也不置一词,弟弟林竟张扬跋扈,不服管束,十几年来所过之境人人自危。
九年之前,九龙道惨烈一役,萧人海领兵攻陷云州城。林志的父亲林哲翰以以一敌百的兵力誓死守卫伦州城了三日三夜,硬是保住了伦州没被敌军攻陷。此后林志接任了伦州城总兵一职,这些年来一直守卫伦州。
他与林家兄弟只在年幼时初见,往后形同陌路,连拢袖长揖这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曾有过,可是自己却却如此信任林志的弟弟林竟。
他总认为虎父无犬子,但这样的所感所见,岂不与陈寿平认为林竟有失体面的感觉一样偏颇么。
薛敬见他一时间陷入沉思,便已心知肚明,他站起身,走到陈寿平身边,低声道,“陈大将军,你的担心和顾虑他都明白,但是咱们如今继续在用与不用之上争辩,其实毫无意义,既然城外叫嚣的百里流民都是冲着林竟来的,那么是狂风也罢,是细雨也好,咱们索性试上一试,看他林竟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是个不中用的祸害。”
薛敬言语中肯,倒让陈寿平的怒火缓和不少,他深深叹了口气,压平了怒意,对靳王说,“殿下,依你的意思呢。”
薛敬笑着说,“大将军,这些年来我随你征战北方,深知良将难求,林竟若真是将才,咱们何妨一试呢?”
陈寿平看了他一眼,认同道,“如今镇北军兵备匮乏,若林竟真是人才,知人善用,本将军毫无异议。”
薛敬微微一笑,又走回二爷身边,温和地看着他,试探道,“既如此,此人予我,好不好?”
片刻后,二爷轻声说,“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薛敬又去问陈寿平的意思,“大将军以为呢?”
陈寿平站起身,严肃道,“一切由殿下抉择。”
言毕,陈寿平便没再久留,他急着安民之事,潦草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出了门。
门一关,方才的争论立时烟消云散,屋内一片平和。
安静了一会儿,二爷突然道,“你倒是会做人,哪里学来的和稀泥的本事。”
借着那桌前的半寸烛光,靳王看见那人的眼眸发亮,英俊的面容在阑珊灯火之下闪现出几分从容。
薛敬意味深长地看了二爷一眼,轻笑道,“你们两人,一向如此吗?”
二爷思索了片刻,才道,“老师督导我们两人,一直攻的是两个方向,他主实战,我主谋略,本来应当相互扶持,却不想我与他的性格和处事的方式有天壤之别。我们走在了完全相反的两条路伤,他成了受人敬仰的大将军,我成了人人唾弃的悍匪。”他不禁笑了一下,又道,“说来也奇怪,这些年来,我们不在一条路上走,倒是比原先一同求学的时候,更有师兄弟的样子了,虽然仍然偶尔不睦,倒不至于真得大打出手。”
“偶尔不睦?”
靳王挑了挑眉,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没敢说,二爷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之色,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们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靳王冷不丁被他看穿,也不慌,而是蹲下身握住他的手,仰着头说,“我这人偏心得很,觉得你说什么都好,他那些担心都是多余。”
“假话。”
“怎么能是假话呢?”靳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该相信自己的眼光。”
二爷笑得更深,“那……万一错了呢?”
薛敬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你的脾气,即便前方是万丈悬崖,你也不会悬崖勒马。既然你要往下跳,那我索性陪着你,有什么可怕的?”
二爷此时却有些犹豫,“可如果……”
薛敬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心,安抚道,“即便错了,我们也没有走到末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他不行?再说了,外头还有陈寿平大军压境,咱们还有可输的底牌。”
二爷索性瞧了他一眼,“殿下有本事,如今是越来越……”
薛敬接到,“……越来越什么?”
“……没什么。”二爷收回笑意,问他,“林竟这人,你打算怎么对付?”
薛敬笑了片刻,沉声道,“那要看二爷怎么配合我。”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