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反问葛笑,“你说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
葛笑试探道,“他确实参与了吴家寨反水的事儿,若是按着规矩,应该三刀六个洞,放他拔香令,直接将他逐出寨门。”
“你既然知道,就照这法子做吧,我懒得看他一眼。”
葛笑犹疑了片刻,又说,“二爷,可是他不是主谋,而且他确实也没去北边马市,吴老三不信任他,他更没参与过那次马镖的事。”
二爷转过头盯着葛笑,忽然冷笑了一声,“我听明白了,你说了半天,是为了这人求情的。”
葛笑低下头,沉声说,“若不是他,我也查不到这长命锁。”
二爷靠在椅背上,半天没说话,葛笑心情复杂地愣在原地,等他开口。终于,等到那桌上的茶都凉了,二爷才缓缓道,“老五,你我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的脾气吗,吴家寨这么多人,仅仅是凭他吴老三一个人几句话就能煽动的么?他们一心要反,从石头房子的断崖爬上来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里可都握着见血的兵刃,他们要兄弟们的命,若是我将吴大放了,他倒是能与相好的双宿双飞,可是我九则峰上死去的兄弟们呢?你让他们何去何从。你回去将我这番话带给老四,你问问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好的解法。”
葛笑蓦地一怔,“……”
二爷又道,“我知道蓝舟心软,毕竟兄弟一场,他看见吴大一个人,就不忍心下手了,可他这香我是必拔的,一是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二是赎他自己的罪,三刀六个洞,一刀都不能少,至于最后死没死,就不必告诉我了。”
葛笑听了他这话,忽然眼神一亮,“二爷,你、你的意思是……”
二爷言简意赅地说,“你去吧,我累了。”
二爷睡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惊蛰之后,小蛇便活泼起来,每夜都缠在他手腕上东张西望,就是不肯安稳睡觉,他便只能将小蛇装进竹筒里,然后将竹筒挂在床帐上。
他面对着墙壁,一时间也难以入眠,丛中坊不临中街,但是从中街传来的脚步声在深夜里被扩大,那些出征的士兵各个将步子迈出了凯旋而归的气势。
不知道他出城了没有……
那桃花茶不带酒香,可是他却当那是一杯践行酒,只敬远征的人。仿佛那些出征的士兵,就是为了这杯酒,才愿意去打仗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念想,可这念想一旦到了嘴边又变成了难以捉摸的话语,随着彻夜明灭的烛火烟消云散了。
他将这种心思当作一种慰藉。
一旦这慰藉在心底生根发芽,曾经和那人相处的时光就变得深刻起来。他不认为这是那人所说的某种“情志”,他认为这是一种长久以来的一种习以为常的依赖,猛然间这人从身边离开,他还会觉得无从适应。
不知不觉中,脑子昏昏沉沉,他便睡着了……
二爷依稀感觉屋门大开,有一个人一身盔甲地走进来,他那刀刻一般的脸上似乎还残存着夜间升腾的寒意,只那手心是暖热的。随后,他感觉那人含着一口桃花酒,轻柔地将那酒水渡进自己的口中,然后又很没规矩地含着自己的唇亲了片刻,硬是要将那半口桃花的清香印在自己的舌尖上。
他有些分不清虚实,不知道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那人搂着自己亲了片刻后,便起身离开了。离开时,他还将那枚暖热的龙鳞佩紧紧地握了握,然后塞进自己的手心里。
一时间,心湖的水卷起了波澜,似乎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壮阔。
也只是那么片刻之后,就随着这人的离开,水面下沉,慢慢归于平静。
等到二爷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然是天光大亮。他坐起身,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嘴唇,却在抬手的瞬间,发现手心正握着的那枚龙鳞佩。
流星端着水盆走进来,二爷问,“昨夜有人来过么?”
流星愣了一下,答道,“没有啊。二爷,您没事吧?”
这时,胡仙医走进来,照例来请平安脉,结果老头一进门,就皱着眉快速走到了床边,“又喝酒了?!”
二爷愣了一下,连忙去看旁边的杯子,那杯子明显不是昨夜喝茶的那个,但此时杯中已经空了,他拿起杯子快速闻了闻,发现并没有酒味。
胡仙医一把抢过杯子,也凑着闻了闻,“不对,这屋子里有酒气,老头鼻子灵得很!你是不是喝酒了?!”
二爷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大夫,冤枉。”
“哼!”胡仙医气鼓鼓地往凳子上一坐,动针的手又没轻没重起来,“最好是冤枉你,你最近的身体一直反反复复,要是再喝酒,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手臂拿过来。”
二爷听话地伸手过去,温和地说,“大夫教训的是,那次之后,您都把酒藏起来了,我就算是有那个胆子,也找不到您藏在哪儿了。”
胡仙医捏着他脉诊断了一会儿,微微叹气,“你这体内的毒伤一时间也解不了,而且最近你心情起伏不定,这伤还有复发的趋势,虽然如今天气转暖,但是春日也是病症高发的时间,实在不行,老头还是要用刺针的疗法了。”
“不、不必了吧……”二爷小心翼翼地拒绝道,“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的,也不至于每到春季,就这么麻烦大夫。”
“怎么叫做麻烦大夫,我巴不得以后没生意可做,大家的身体都没病没灾!可是,你这身子,我不说,你自己总清楚。流星,你去药堂将那套刺络放血的针拿过来。”
流星点了点头,连忙跑了出去。
胡仙医看着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心疼,“王爷走之前交代过,让老头务必好好照看你。你看,他这前脚一走,你就开始跟我打商量,哪有病人跟大夫打商量的?那你这病还能好么?”
二爷对着胡仙医坦然地笑了笑,“如今这幽州城管着我的人已经走了,您有什么话大可以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您不必在我身上废太多的功夫,毕竟那些药都值钱得很。”
“你!”
“您听我把话说完,”二爷按住想要呵斥他的胡仙医,温和道,“其实生死有命,我看得很开。”
然而胡仙医必然是个听不得这种话的大夫,他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将那些怒意都撒在自己身上,只见他甩了甩袖子,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小娃娃,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拿不回来,肯定是将那些针弄混了,老头我自己去拿!”
眼看着胡仙医气急败坏地撞门而出,二爷倒是极为坦然。他伸手拿着茶杯,又仔细地闻了闻,原来那被清洗过的茶杯里还残存着一丝酒味,靳王深夜回到这里,估计也是为了这杯践行酒吧。
这些年寒来暑往,不管相距多远,也不过“穷尽”二字。
揽渡河边,靳王勒紧马缰,回身看了一眼幽州的方向,刘鹤青策马上前,“王爷!”
只听不远处一声喝令,战鼓声迎风敲响,凛冽的风沙穿胸而过,将战旗吹动地声声作响。
“走!”
只见他“驾”了一声,战马闻风而动,顺着浅滩一路奔驰而去,那卷起的风沙如奔腾的虎豹,放眼望去,狼烟似乎弥漫在荒野尽头。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