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笑连忙去扯他手里的信,蓝舟下意识地手一松,信纸差一点落在地上,葛笑伸手接住,赶忙看了一遍,“什么意思?两方人马都进了回头岭?!”
陆荣喘了口气,脸色极其难看,“我看过了,镇北军如今被分割成两方人马,一方由陈寿平带领正与呼尔杀交战于富河平原,另一方由莫音和靳王带领,与呼尔杀的饮血营交战于回头岭。”
二爷伸出手,示意葛笑将信递给他,他接过信潦草地看了一遍,又转头去看案上的舆图,“谁先进的?”
陆荣立刻上前,艰难地答道,“信使将战报送抵幽州的时候,还不能确定谁先谁后。”
蓝舟脸色一变,声音也跟着放大了,“什么意思?信使本就早于战前启程,至少三天前就应该有结果了,那如今这不明不白的一封信,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新的战报不来,咱们怎么能确定老六是不是先一步进回头岭?!”
葛笑急得来回踱步,他一甩袖子,大声说,“不行,我带一队人,去回头岭救他!”
“你站住!”陆荣厉声喝住他,“你干什么又发疯?!你都不确定老六是不是先一步进去了!”
葛笑声音急切,“三哥,那是饮血营!那个‘银甲书生’就是奔着老六去的,再加上他身边是那个狗东西莫音!二爷,你说,我出不出兵!”
二爷自始至终听着几人争吵,半句话也没说,他一直忍着半口气,此时像是梗在喉咙里的血块忽然间迸裂了,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完整地吐出来,“不、不能出兵。”
“为什么不能?”
“……幽州城如今是一座孤城,没有援兵,没有救济,一分一毫都是耗损,如果幽州城固若金汤,我们此时便不需要担忧,但是……”他艰难地闭了闭眼,“卓缙文不对劲,不一定守得住幽州城。”
蓝舟看他脸色难看,便立刻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二爷忽然一阵心悸,他捂着心口强撑了片刻,发觉近来伤毒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轰然之间,他感觉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一处,自己的灵台越清明,身体就越沉重,旧患加上激化的伤毒犹如豢养在体内的毒蛊,一旦累积到一定的数目,便会在瞬间集体啃噬自己的身体。
“快!二爷不对劲!”
“快叫胡老头过来!”
二爷能清楚地听到几人在他耳边大声喊叫,也能看见葛笑跑出去的背影,可是不管如何用力,他全身的筋骨就像被铁锁牢牢地焊住,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几乎要冲破血管,从皮肤表层涌出来。
若真如萧人海所说——“等这种毒蔓延到你的四肢、五脏六腑、最后到心口,你躺在那,除了喘气,什么都做不了,到时候,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把你要保的那人,碎尸万段。”
那这毒便能将自己身上的骨骼肌理一寸一寸地封冻,到了最后,他只剩一双睁着的双眼,是否还能坚持到靳王凯旋而归。
浑然不知过了多久,二爷仿佛经历了一轮冬夏。等他再次睁开眼,细汗从额前滚下来,他只觉指尖刺痛难忍。
流星扑上来,爬在他怀里大哭,“二爷,我以为你要死啦。”
二爷刚想抬手去抱他,却看见自己的十指都扎了刺络放血的细针,他一张口,喉间像被钳子扼住一样。
胡仙医尽力保持镇静,语气平和地说,“省点力气别说话,放了血,能让急火攻心的伤毒降下来,你能舒服点。小胖子你下来,这样压着他,他再死一次给你看。”
流星连忙从二爷身上滚下来,跪坐在一旁,二爷扯着唇笑了笑,“胡大夫不记恨在下了。”
胡仙医拧着白眉,重重地舒了口气。
二爷撑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却头一次感到吃力,他哑声道,“下回换处放吧,十指连心,挺疼的。”
流星一边擦眼泪,一边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二爷,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胡仙医叹道,“我只能用此法先保住你灵台清明,血气上冲的时候,用此法可以将少量的毒血放掉,但这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想根治,还需找到这伤毒的源头。”
二爷轻声说,“是好多了,胡大夫妙手,也总算给在下找了个应对的办法。”
他缓了口气,对一旁站着的陆荣沉声说,“你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去看着总兵府,我总觉得卓缙文不太对,城外这么大的动静,为何城防连兵都不增。”
陆荣却没动,二爷见他神色不对,便立刻察觉道什么,连忙问,“怎么了?我昏迷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流星道,“你昏迷了三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丑时了。”
陆荣忍耐道,“这期间老四已经去了一趟总兵府,卓缙文将所有的城防兵全换了他刚刚招募的新兵,将仅存的一点老兵也换走了,现在幽州四方城,四大城门全部是卓缙文的人。另外……老五等不及出城去接信使,还没回来。”
疾雨如针,砸落在这座千疮百孔的城中。
门猛地被推开,葛笑卷着风雨快步走进屋子,“妈的卓缙文这个王八蛋!”
陆荣上前拦住葛笑的话,示意他注意分寸,葛笑才想起二爷此时不太能受刺激,但碍于事件紧急,他也不能避重就轻地说,便只能尽量压平火气,镇定地说,“二爷,我带了几个人出城去接信使,我就总觉得他们出征不可能一个月就送一封信,果不其然,让我在揽渡河边的一处山坡后面,发现了几个信使的尸体,不同时间死的,都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我没见到信儿,这肯定是卓缙文干的!”
“也可能是郭业槐。”陆荣说,“但是不管是哪一个,幽州城现在都有危险,二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二爷脸色惨白,只唇间似是含着一口血,他仔细想了片刻,开口道,“不管杀信使的人是不是城里的,这个人都是为了破幽州城而来的,如今幽州有四个城门——西边有山,南边有河,咱们背靠东边,如果敌军从东门攻城,咱们的人也能抵挡一阵,最有可能攻破的就是北誉门,老三,你带人去盯着北誉门,一旦有敌军的动静,立刻来报。老五,你去给丁大人送一封信,让他看着卓缙文,务必让他时刻注意卓缙文操纵城防兵的动作。如今卓缙文也只是换人,但如果他还有什么更大的动作,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让丁奎压制住他,若是压不住,也得让他及时告诉我们。”
葛笑犹疑道,“我如果直接去送信,那你在幽州城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二爷道,“时下管不了那么多了,对了,老四呢?”
“哦,他刚刚回来,我让他去休息一会儿,要不……我现在去叫他过来。”
“不必了……”二爷摆了摆手,“刚想跟你说,你要照顾好他,他伤也没好全,这段时间又一直在忙我交代的事,守城的事,你和老三多做一些。”
葛笑立即应了一声,陆荣紧张地站在一边,轻声问,“二爷,你现在觉得好点了么?”
二爷艰难地抿了抿唇,却发觉舌尖腥咸的苦味久久不散,他笑着摇了摇头,安慰众人道,“无妨。”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