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吹个曲子吧。”
从来不喜音律的他,此刻竟想听点小曲。于是,小敏便应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只骨笛,对上嘴竟然吹出了驯蛇的曲调,二爷闭着眼靠在躺椅上,倒是从不怎么和谐的音律中听出了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音律不齐,调不成调,好在聊胜于无。小敏吹了一会儿,腮帮子鼓出两坨肉球,结果,愁绪还没吹走,那十里八乡的蛇倒是被他吹来了。
此刻,小青蛇从竹筒中探出个脑袋,随着音律自由摇摆,二爷伸出手,那小青蛇乖顺地伏上躺椅,安安稳稳地盘在他的手腕处。
“二爷,最近您还有用蛊蛇煨毒吗?”
二爷回忆了片刻,道,“上个月有过,最近倒是没有。”
“您用蛊蛇煨毒的时候,一定要定量。”
“好。”二爷冲他笑了笑,“这事,没和旁人说起吧?”
小敏摇了摇头,“您不让我说的事儿,打死我都不会说的,我只是担心您,毕竟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二爷轻轻地应了一声,当做知道了。
小敏不放心地说,“二爷,您不要担心,我师父总说,这日子就像驯蛇一样,摸不准它们的脾气,但是一旦被驯化,这些没骨头的东西就都听你的了。您不要怕它,它就不会伤害你。过日子也是。”
小敏没说什么“否极泰来”,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而是将这些安慰之言当白水一样,平易近人地说了出来,还带着那么一点耐人寻味。二爷不禁想,一个少年已经将日子过得如此明白,自己如今却陷在这万丈深渊之中,上下不得。
他也明白担心无用,郭业槐有一句话说对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幽州城如今无兵、无人、无粮,即便此刻靳王生死未卜,但至少城还未破,人也未亡,似乎确实还没到最恶劣的时候。
少年三两句安慰之语,于他来说极其受用,他慢慢坐起身,将小蛇放回竹筒中,回身对小敏说,“去叫五爷过来一趟。”
天风驿站人去楼空,葛笑带人赶到的时候,郭业槐的兵还在,人却已经不知去向。郭业槐在与二爷交涉之后,便知道幽州不保,他深夜出城,打算赶在城破之前来一个脚底抹油。
葛笑心中的怒火几乎燃到了顶点,他派了人,骑着快马,从幽州四扇门出,向着四个方向追赶。终于在黎明之前,在从南边出去的山道上,他们拦住了一辆南下的马车。郭业槐乔装改扮,要不是因为赶车的车夫太过威武、不像寻常百姓而露了马脚,险些被郭业槐蒙混过去。
天亮之后,葛笑押着这辆马车赶回了幽州城,将郭大人赶进了知府衙门里,丢给了丁奎,丁大人一听郭业槐深夜出走,也不管脖子上的伤好是没好,直接将人接到了自己的卧房,亲自盯着他。
葛笑气得眼发黑,跑回丛中坊的时候,他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让众人让避,“二爷!”
二爷坐在廊前,听着他用惊人的语速说,“那郭业槐就是个孬种,什么他娘的兵部尚书,和那个卓缙文就他妈的是一丘之貉!我赶到山道的时候,就差翻个山的功夫他就过关隘了,这老东西要是一过关隘,咱们就彻底抓不住他了!郭业槐这张嘴,要是回到了靖天,在老皇帝面前放点屁,老六还不吃不了兜着走!他妈的,丁奎这老头倒是讲仁义,我看他脖子上的血口子裂到了耳后根,他一听说郭业槐跑了,几乎立刻扑了上去,俩老头滚到地上,掐得你死我活。”
二爷安安静静地听他骂了一通,看他火气稍有纾解,才问,“调兵的虎符拿到了么?”
葛笑重重地叹口气,“没有,这老家伙根本就没有虎符!”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最后一根绷着的弦也失了调音。
“二爷,幽州城彻底没有援兵了。”葛笑的声音忽然压低,“要不我将鸿鹄的人全部调过来吧。”
天色尚早,夜火渐沉。
二爷心里莫名一阵释然,竟在极致的无力之下生出了坦荡的志气。
“鸿鹄的人暂时不动,幽州城咱们自己守。”
葛笑蹲下身,“二爷,我听老三说了,郭业槐在水阁给你气受,你只要一句话,我立刻斩下他的头给你出气。”
二爷看着他,不由地笑了一下,“你明明知道如今咱们动不了他,还说这话。不过,我知道你是安慰我。”
“二爷,郭业槐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说老六挡了别人的路,老六挡了谁的路了?是他们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到了战场上倒是区分敌我了,这些年来要不是老六用命守着幽州城,燕云十六州早就亡了,那些人狼心狗肺,不配为人。”
“郭业槐背后是谁,如今我们顾不上管。他们盼着老六死,就编排他此战有去无回。”二爷忍耐地吸进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细汗,“别慌,再等一等,我清楚老六的个性,一旦看见雪鹰,他必然来信,估摸着……就这几天了。”
“二爷,”葛笑顿了一下,问道,“郭业槐给你的那些信,是不是就是之前我在城外找到的那些被杀的信使送来的?”
“是。”
“您看了么?有没有老六的消息?”
二爷低头看着他,沉声说,“没有,我都烧了。”
“烧了?!为什么?!”
“因为……”二爷看向那满园的桃树,轻声说,“旁人的信皆有目的,不辨真假,我只信他亲笔写的家书。”喜欢战山河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战山河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