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云台
连日来,二爷除了时不时地督促着万八千平题箭阵的事,几乎不怎么出门。前几日连续的阴雨天,快入秋的时节,山中的傍晚也越发清凉。
寨里的兄弟们好不容易逮着个好天气在走马坡遛马,也不知道是谁在远处喊了一句,片刻后,就听见群马从坡上奔腾而下而声响。
二爷坐在生杀帐门口晒太阳,眼瞧着从山坡上狂奔而下的群马,不由地笑了笑,对身边站着的小敏说了几句话,小敏点了点头,扬着红绸子跑到山坡上喊道:
“传二爷的话,今日谁夺了头筹,赏他五金!”
顷刻间,欢呼声迎着山风,荡在山谷之中。
小青蛇盘在二爷的怀里睡得酣畅淋漓,小敏迈着大步子跑回来,“二爷,打头阵的是青一寨的!”
二爷微微点点头,心情似乎极好。
鸿鹄在烈火重生之后,似乎没有曾消磨掉它的本色,山寨重建,加固兵防,一点一滴从头来过。
陆荣从不远处走过来,“二爷,石头房翻修好了。”
二爷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生杀帐,神色便有些复杂。
“怎么?有什么不妥?”陆荣问。
“没有,”二爷对小敏道,“辛苦兄弟们,一人赏一坛好酒。”
“是!”小敏眉开眼笑地转身要走。
陆荣却酸溜溜地道,“二爷,八成大家都记着您的好了,我这见天催工期的,人见人打。”
二爷笑道,“得了,小敏回来,叫三爷去放酒,免得我尽作好人,恶人的骂子都叫他背了。”
陆荣这肠子肚子里那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伎俩被他看得一清二楚,霎时不自觉地提了提眉梢,嗓子眼里模模糊糊地飘了几声干咳,嘿嘿笑道,“多谢二爷成全。”
“算算几日后,老六该启程汇军了,”二爷望着不远处的山峰,不由自主地敛眉正色,“这几日派人探了么,他何时回来?”
陆荣道,“早晨探子回来,说是还需几日,极北的城防塌了,需要补修。”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来报?”二爷仰着头问他。
陆荣立刻低头道,“是我疏忽。”
二爷疑问道,“有别的事?”
陆荣道,“您还记得那个阿笙吧,这几日,他每夜都想逃跑,我骑着快马才能追上,今早我追到时,他趴在新建好的平题箭阵前,一动不敢动,我把他背回来时,他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二爷不禁有些讶异,“跑得竟然这么快?”
陆荣:“跟我的马差不多。”
“他害怕箭阵?”
陆荣点头道,“不清楚,不知道是跑虚脱了,还是真怕。”
二爷迟疑片刻,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另外,再去探探老六那边的情况,及时报我。”
“是。”
当夜,二爷迁回了断崖边的石头房。
这个房子,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也算是经历过一轮新生。屋内摆设恢复如初,依山崖而建的居所,从半山上就能看见九龙道上蜿蜒不变的揽渡河。
半夜暴雨倾盆而下,闷热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初建而成的土腥味。
睡到半夜,二爷忽地惊醒了,他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发现自己冒了满头的汗,雪鹰正在梁上睡觉,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飞进来的。
“过来。”
雪鹰扇了扇翅膀,从房梁上飞了下来,落在床边,将鹰爪伸过来,二爷从它爪上取下信,借着火烛看了一遍,大致了解了情况。
靳王在信中大致将情形说了,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也能看出,关隘的城防被毁得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随后,他后伸手摇了摇床边的铃铛,不一会儿,陆荣便披着蓑衣跑了进来。外头大雨滂沱,砸的梁子哗啦啦地响,陆荣一进门,带进了满身的水雾。
“快进来,”二爷扬了扬手,“帮我把灯点上。”
“二爷,深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陆荣一边拧了拧袖子的水,一边去拿火油。
“老六来信,你看看。”二爷将信递过去,“损毁的是云台的城防,云台那边靠近北边境。”
陆荣在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接过信看了一眼,怀疑道,“城防该是山石滑落造成的,近日雨水频繁。”
“不太像,”二爷忧心忡忡,“面积大,像是人为的。”
“不管是不是人为的,咱们怎么办?”
二爷思索了一阵,说,“要尽快将云台修筑起来,特别是烽火台,否则一旦有兵变,烽火台点不起来,会误事。”
陆荣想了想,道,“可是弟兄们都跟着老万去修箭阵了,一时间调集不出那么多人。”
“不是还有那几千的新兵么,”二爷道,“正好当练兵了,过几日刘鹤青还会送新兵过来,来一批送过去一批,以最短的时间将城墙筑好。”
陆荣愁容满布,“新兵没那么听话,万一在修筑的时候给老六添麻烦,到时候不好办。”
二爷笑了笑,道,“你再仔细读读他这信,他这明摆着是来跟我要人的。既然他要人,咱们只负责给他送去,他要是连收拾新兵的法子都没有,这仗也不必打了。”
陆荣这老妈子的性子,瞎吃萝卜淡操心,被二爷这么一说,就只能打了蔫儿的在心里头操了一遍心,终究没敢将剩下的话说出来。之后再回的信上,陆荣还是忍不住将二爷说的事事无巨细地写给了薛敬,又嘱咐了几句自己操的那份闲心,交给雪鹰,让它扑腾着翅膀,尽快给薛敬送了过去。
北境关隘,风雨交加。
雪鹰踩着泥泞的雨点飞进主帐,落在一边的桌上。